白珞道:“换些下人。”
郁垒不解:“为何?”
白珞理所当然地说道:“看不顺眼。”
“……”郁垒沉默地看了白珞半晌淡道:“随你。”
众人没想到自己的救星一瞬间就成了泡沫。能屈能伸的人类一转头就将白珞当成了神,头磕得如同捣蒜。
不过跪拜这种事吧,白珞实在是受惯了,也不稀奇。就算是那些神尊少主拜她,她也是受得起的。
白珞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等着他们头磕得差不多了,白珞慢悠悠地看着众人:“头磕疼了吗?”
众人欲哭无泪地看着白珞,原来自家王妃不是黑,而是根本没有心!
白珞翘着二郎腿一荡一荡地说道:“不想死就拿钱走人吧。”
小厮们哪里还敢有任何怨言,只能拿钱走人。好在白珞给的钱够多,小厮们也都没什么怨言,顺利遣散了。
幸好陆玉宝虽然变成了嘤嘤怪但是智商还是在线,府里的小厮一遣散立刻买回来了一些忠厚老实的仆人。这些个仆人都是能干活的,干起活来以一敌三。只不过这一次陆玉宝的审美着实有些奇怪,买回来的仆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没有一个看着好看的。
陆玉宝附在白珞耳边耳语道:“王妃,这些仆人你可还满意?”
白珞:“呃……没有好看一点的吗?”
陆玉宝嘴巴一噘:“宝宝才不要买个狐媚子回府,男人也不行!”
呃……你开心就好。
白珞心里暗暗盘算着,府里的小厮都换完了,只剩下一个郁垒身旁的小厮阿兰。这个小厮她遣散不了,但是堤防一个总比堤防一群要来得容易。
只要宗烨不中毒,那么兄弟二人就不会反目,只要能熬过书里原本的设定她应该就能从这该死的百城结界里出去了。
白珞心情极好,她让陆玉宝拿了些冷酒来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之上饮着。这结界之中虽然处处荒唐,但好在有一点还不错,就是这酒的味道当真是好,入口柔,隐隐还带着甜味。
夏日的太阳有些灼人,日光从树荫间穿过在白珞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起初那阳光还暖洋洋的照得人舒服,不一会儿白珞便觉得那阳光有些烈了,照得人眼花缭乱。白珞用胳膊挡在脸上遮住阳光,可还是觉得眼花。
如果能用法术的话,白珞此时定然吹朵云来为自己挡着这恼人的阳光。可惜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镇南王妃。
白珞颇有些不耐烦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准备换个地方躺着。谁知道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大地朝自己倒了过来。
???
不是不能用法术的吗?
忽然白珞腰间一紧,天地也停止了旋转。
此时白珞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法术让大地翻转,分明是自己头晕!可方才自己才喝了那么一点酒,怎么就能头晕呢?!
难不成变成这镇南王妃之后酒量也一并给封印了?
白珞困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脸朝下砸在地上完全是因为有人接住了她。她细细端详了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接住自己的人正是宗烨。
……宗烨?!
呕!!!
白珞一阵激动,忽然之间没忍住吐了出来。
宗烨眉头微蹙,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实在是那酒味不是太好闻。宗烨温和地说道:“嫂嫂何必要自伤身体?”
白珞又一阵头晕。难道宗烨以为她是在借酒消愁?
白珞摆了摆手,刚准备跟宗烨解释一下,自己心情实在是好得很让他不必担心,忽然整个人身子一轻,脚下一空,落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里。
白珞还来不及看是谁,郁垒的声音从上空的阴影中传来:“王弟的衣服脏了,去换一换吧。”
白珞见到宗烨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
白珞内心如同有万马奔腾而过——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你们兄弟和睦,你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宗烨沉着脸道:“王兄不必担心,我只是听说嫂嫂在置办家仆,想给嫂嫂带几个得用的仆人来而已。”
郁垒语气阴鸷:“我需要担心什么?”
白珞被郁垒抱在怀里,一时也看不清郁垒的模样,可光听那语气便知道此时的郁垒脸色只怕难看得很。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宗烨只怕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宗烨静静地看着郁垒,挑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告辞。”
郁垒目送着宗烨离开才抱着白珞回到了房里。他将白珞一把扔在床榻之上。白珞“砰”地一声砸在紫檀木的床上。即便那床上铺了厚厚的被子,但白珞仍然觉得自己摔得屁股疼。
白珞本来就还醉着,这一摔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昏迷过去。她抬眼看着郁垒,正准备好好骂一骂这个没有记忆的工具人二百五,可她还没开口,倒是郁垒先开口了。
郁垒冷冷看着白珞道:“成何体统?”
说罢,郁垒摔门而去,出门的时候还顺便吩咐了阿兰一句,让阿兰看紧白珞,禁了白珞的足。
白珞:“……”
她觉得她就算出了百城结界也不可能原谅郁垒了。
白珞心中生气,甚至想追出去与郁垒这二百五打上一架才好。可她刚刚撑着坐起来,只觉头一阵发沉,自己又“咚”地一声摔回了床上。
能屈能伸白燃犀决定先将这笔账记下,睡醒了再算。
谁知这一睡就把郎中给睡了来。
陆玉宝担忧地站在床边看着满脸通红的白珞,轻声问郎中道:“孙郎中,我家王妃到底怎么样了?”
孙郎中捻着他的山羊胡子轻轻摇着头道:“王妃体虚,原本就是不宜饮酒的。如今却忽然之间喝了那么多酒,导致肝脾受损,不过这并不是大问题。”
陆玉宝见孙郎中说话只说一半,急得摇了摇孙郎中:“那什么是大问题啊?”
孙郎中沉吟半晌说道:“王妃的脉象是老夫从未见过的。王妃脉象特异,似乎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元气被封印。”
陆玉宝:“那这有什么问题?不是我们王妃身体健康么?”
孙郎中摇摇头:“这样的元气只怕男子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女子?这股元气不仅对王妃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让王妃心脉受损。只怕……”
“只怕什么?”郁垒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郁垒与宗烨二人站在门外,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孙郎中一见到郁垒,赶紧跪下行礼道:“拜见王爷。”
郁垒抬了抬手:“免礼,王妃会怎么样?”
孙郎中欲言又止地看着郁垒,拖拖拉拉地说道:“老夫从未见过王妃这样的脉象。许是老夫见识浅薄,王爷可以再请些医师前来会诊。老夫不敢妄言。”
郁垒听见孙郎中如此说,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就连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让你说你就说!”
孙郎中一揖到地说道:“王妃心脉已损,只怕王妃命不久矣。”
郁垒心蓦地一沉,仿佛是有扎满了细刺的刷子从自己心上刷过,疼得他忍不住蹙了眉。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听见孙郎中这句话竟然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可他原本是不喜欢这白府的大小姐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白府表面上看是南昭的商贾世家,实则是大楚安在南昭的眼线。郁垒有任何异动都会有白府的人连夜传到大楚。
他娶的白燃犀,看似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他却清楚,白府不过是要放一个眼线在自己身边而已。何况这白燃犀还嚣张跋扈,进门第一天就换掉了他府里所有的下人。若不是软禁她,只怕整个镇南王府都要改了姓!
可那么讨厌的人,那么阴毒狠辣的人,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在听说她命不久矣的时候,心痛至此?
甚至……他想用命去换她的命?
郁垒冷冷地问孙郎中道:“可有治疗之法?”
孙郎中颤声道:“老夫才学浅薄,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药石可用。王妃此症,并非中毒,也并非什么病症,只能慢慢调养,也许……也许……”
郁垒:“说!”
孙郎中一抖,跪在地上如同一只鹌鹑:“也许能延数月寿命。”
数月?!
郁垒一颗心霎时间坠入深渊。她才嫁与他,怎么能只有数月的缘分?!
若是在以前,郁垒定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少了大楚的眼线,南昭才能真的壮大起来。可现在他不想管什么南昭,什么大楚。她是眼线也好,甚至想要害他也罢,他只想要她活着。
郁垒沉声道:“阿兰,整理一间院子让孙郎中住下,再去将南昭所有的郎中请来。只要能将王妃治好,本王可以满足那人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
阿兰震惊地看着郁垒,此言是何等分量?任何愿望都可以?若是那人要财帛还好办,可若那人是要南昭王位呢?
可看郁垒现在的神情,好似对此根本不在意,无论那人是要南昭所有的财富还是要南昭的王位,他都可以给!
郁垒见阿兰迟迟不动,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去?”
阿兰这才转身往府外跑去。
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说话的宗烨此时也转身朝府外走去。郁垒冷声道:“宗烨你去哪?”
宗烨一言不发,只留给郁垒一个背影,消失在了镇南王府的大门外。
郁垒没心情管宗烨,他从门外走进屋里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陆玉宝担忧地看了白珞一眼,可她也不敢违背郁垒的话语,只能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门外。
白珞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她两颊通红,似是酒气还未完全散去。郁垒坐在床边帮她掖好了被子,又用手背放在她额头试了试,果然还烫得很。
郁垒起身从铜盆中拿起毛巾拧干轻轻放在白珞的额头上。
额头上微凉的手让白珞觉得一阵舒服。她在睡梦中抬起手,一把将郁垒正要拿开的手握住,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郁垒眉头一蹙,可见白珞睡得香甜,他只能任由她将手拿着。
此时郁垒细细看白珞的眼眸,才发现她原来这般好看。成亲那日白珞带着凤冠,凤冠前的珠帘遮住了她的眉眼。他只能看见珠帘下那张樱桃似的红唇。
不过她的美丑,他原本就是不在意的。不过是白府放在他府里的工具而已。他只用养着她,看好她,不让她有什么机会坏了自己的事就好。
可他现在越看白珞越觉得熟悉。这张脸似曾相识,似在梦中见过。他的梦中时常出现一个人穿着一袭白衣坐在房顶上喝着一壶酒。梦中的她身后是漫天粉紫色的云霞。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
郁垒顿觉一阵心烦意乱,她的出现似乎将他原本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他原本计划着利用她向白府和大楚传递假消息,他便可以乘机找出大楚在镇南军中藏的眼线,让镇南军完全属于自己。之后他还可以招兵买马,虽然不能推翻大楚,但也足以与大楚相抗,守住南昭。从此南昭就不必再向大楚进贡,百姓不必再承担那些苛捐杂税。
当然这场计划里,白燃犀这颗棋子是要死的。
他若与白珞相敬如宾,再由她传递出假消息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白府的人不会相信他会接纳白府的小姐,而太子更不会相信。
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折磨白燃犀,折磨到她对他恨之入骨。这样的角色传递出的消息,白府和太子的人才会相信。谁都不会相信敌人的朋友,但却会相信敌人的敌人。
可现在,他忽然很恨自己。虽然只是一个还没有开始实施的计划,但光是想一想也让他恨极了自己。
她的出现,让他的计划全乱了。
郁垒攥紧了自己的衣摆。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他的面前是他不愿去伤害的人,而身后是南昭数百万的百姓。
郁垒轻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的计划变了,但她的身份却没变。他不忍她死,可白府也不会放过她。也许等这一切事情了了,他与她携手余生。可是现在不行,他不可能与她并肩,更不知如何面对她。
夜里室内有些凉,郁垒抽出的指尖还带着白珞的温暖。
他有些舍不得,但却也留不得。未来的路有了变数,连他都不知当何去何从,感情又从何谈起呢?
郁垒起身往门外走去,可他还未跨出门去,便听得白珞动了动唤道:“郁垒……”
郁垒浑身一僵,他回头看着白珞,只见她仍旧紧闭着双目。一种异样的感觉滑过郁垒全身,白珞竟然梦见了他?
也不知白珞梦见了什么,只见她裹在被子中的身躯微微挣扎了一下。她眉头微蹙,睡梦中脸上也有了些不耐烦地表情。白珞嘟囔道:“郁垒你个二百五,把我的酒拿来……”
……
她刚刚说他什么???
郁垒哑然失笑。酒量那么差的人还那么爱喝酒的吗?这一刻郁垒忽然犹豫了。白府送来的眼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太随意了?
可她若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又为何会一日之内就将他府中的下人换了个干净?她到底想做什么?
郁垒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郁垒正欲离开,只听白珞又喃喃说道:“宗烨你再去熬碗粥吧。郁垒熬的粥糊了……”
郁垒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宗烨?!
白珞与宗烨有什么关系?郁垒想着昨日白珞醉酒时宗烨环着她的样子,忽然之间心中就生出了恨意。
他还记得昨日看到此情此景时的心情。他想要把白珞囚禁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她。她只能属于他,其他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哪怕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弟弟也是如此!
忽然之间郁垒心里“咯噔”一跳。宗烨去哪了?他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白珞身上,完全没有注意道宗烨。这个时候他能去哪?
郁垒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想要南昭脱离大楚的钳制,宗烨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是镇南王,他一旦有异动大楚一定会对他动手!但宗烨不同。他们二人虽是嫡亲兄弟,但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与宗烨亲厚。所以大楚对宗烨的监视也要松散许多。
南昭叛变,他必死无疑。可宗烨却能带着南昭脱离大楚,他才是未来的南昭王!
宗烨有任何的闪失,他所有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郁垒急急向外走去找到阿兰问道:“宗烨呢?”
阿兰说道:“府里跟着小王爷出去的人在城外十里的地方被小王爷甩掉了。”
郁垒沉吟道:“城外十里?什么方向?”
阿兰道:“是灯谷方向。”
“灯谷?!”郁垒惊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阿兰道:“恐怕是去找弘化老怪了。那地方属下不敢进去。”
灯谷位于南昭一片无人的漳沼之地。灯谷之所以叫灯谷,正是因为自谷口相道弘化老怪的住地悬挂了上百盏灯。
此灯非彼灯,乃是骷髅头骨所制。
弘化老怪在每一颗头骨中都放上一支蜡烛,再在头骨百会穴处打一个洞,用绳子将头骨悬挂在树上,做成灯笼。
这些头骨都是求医之人的至亲之人。弘化老怪脾气乖张,非疑难不治,非重症不治,且救治之人必须有人愿意为他抵命。他救一个人就会杀一个人。那些头骨正是这些人的。
郁垒心中一沉,宗烨竟然会为了白燃犀去找弘化老怪,以命抵命??
为什么宗烨要为白燃犀做到这等地步?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郁垒却不敢相信。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手足也爱上了白燃犀。
郁垒冷道:“阿兰,去查。查一查宗烨与王妃是否曾经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