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捂住胸口,低着头,坐在和米嫂谈话的小桌旁,半晌没有起身。这身体继承了原主濒死的恐惧,一时难以调整。
浓密的黑发都被虚汗打湿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惨白难看。
小桌位于店铺靠里的角落,所以顾兰倒是也没有注意到顾心的存在。
“姐姐您特意跑一趟,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我给您看茶!下次有事您打发个跑腿的过来就好,不用亲自劳顿呐。”
那边米嫂殷勤招呼着顾兰,看茶倒水,满脸陪笑。
顾兰只有十九岁,但米嫂口口声声叫她姐,表示尊敬。
“行了,我哪有空在你这里喝茶磨蹭,太太急等着要衣服呢,做好没有?做好就拿过来吧!”顾兰捏着手中绣帕,并没给米嫂几个正眼,一副高门大丫鬟的气派。
她的目光,不停扫视店中琳琅满目的衣服和料子,时而在最精美的几款上头停留。
“哟,我的姐姐啊,这还差几个珠花没打好呢,咱们不是要在裙带和裙角上添珠花吗,太太要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怠慢,全店的师傅起早贪黑,一针一线地穿那些碎米珠子,是一颗也不敢穿错的……所以有点耗时。姐姐您看,再容点时间行不行?”米嫂笑着商量。
“这可不成!三天后太太就要穿这新裙赴宴呢,一直觉得你办事妥当,才把这么重要的新衣交给你家来做,可你这竟然耽误了太太的大事。”顾兰脸色沉下来。
“哎哟姐姐,确实是我没安排好,就劳烦您看在往日交情上,在太太跟前替我说两句好话?”米嫂凑近,一块碎银不着痕迹地送进顾兰袖子,“明天行吗,明天一准交货,我亲自送过去!”
顾兰收了银子,脸色却也没变好。
“明天?真要拖到明天,太太可得生好大的气,我要替你吃多少挂落,担多大的风险。”
米嫂更加小心地赔笑,好说歹说,又送了顾兰一块顶好的衣料,这才让顾兰稍微松口,答应试着帮她说项。
“我忙着呢,没时间听你絮叨。”顾兰准备走了。
米嫂到里边找了一块粗布,把送她的好料子包起,免得扎眼。这就是送礼的体贴之处了。
顾兰目光顺着米嫂的走动随便一瞄,突然发现了里头坐着的顾心。
顾心垂着脑袋,用手挡着脸,一个侧影而已,顾兰目光一顿,疑惑地看了看,却是没有认出来。
毕竟,顾心今日穿的衣服没有补丁,是刘大娘送给她的年轻时的旧衣,和平日一身补丁的破落相大为不同。
“那谁呀?”顾兰瞅着顾心问米嫂,“……好像怪眼熟的。”
“嗨,一个小丫头罢了。”米嫂把包好的布料递到顾兰手里,随口答了一句。
顾心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肩膀剧烈起伏。
顾兰立刻嫌弃地转开了目光,“你怎么把病人留在店里,衣服要是沾了病气,怎么交给太太呀?”
“太太的衣服在里间呢,从不拿到前面来。这丫头就是过来送东西给我,马上就走了。”米嫂又解释又赔罪的,好话又说了一筐,才把顾兰给送走。
等顾兰走远了,米嫂脸色立刻冷下来。
“什么东西!一个穷山沟的村姑,祖坟冒青烟才赚了一点子好运气,侥幸能在县衙里头伺候,还不知道惜福,整天当自己是凤凰呢,到处甩脸子给谁看?”
又道,“明明半个月的订期,还差八天呢!今天就来催命似的要货,呸!”
骂归骂,却也不敢怠慢,赶紧走去里间的裁缝室,交待裁缝师傅们抓紧做事,今天晚上别睡了,把县太爷夫人的新裙赶出来再说。
米嫂再出来时,顾心早已不咳嗽了,正端着碗喝茶。
她咳嗽本来就是装的,不想跟顾兰在此相认而已。
她费尽心思要搭上的米嫂,在顾兰面前跟孙子似的伺候着……
这巨大的身份落差。
“那丫鬟顾兰,是我二堂姐。”顾心第一句话。
米嫂脸色一变。
“没事,你刚才骂了什么,我都不会告状给她。”顾心直言不讳,“她害我落水差点淹死,她娘又要强卖我娘,多多少少,我跟她是有仇的。”
米嫂脸色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