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快回家吧，这是县城，非要把你们家那点破事弄得沸沸扬扬吗，要丢人丢到县城里来？”
段老头看在顾心的面子上不打人了，但是实在看着顾老太厌烦。
他觉得这就是典型的为老不尊，有什么事家里不能解决，非得大老远跑到城里来寒碜人？
杜小富替顾心着急，而且他那模样比顾心本人还着急。
“顾妹子，你快分辩几句啊，她说那些话多难听，故意败坏你名声。什么坑叔叔坑姐姐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大家解释解释！她敢情不怕，闹一场拍屁股走人了，你还要在这里长久做生意呢，可不能任由她乱编排你！”
顾心挺意外，没想到跟杜小富认识没几天，他倒是挺为她着想。
但是，跟顾老太对嘴对舌地吵架，分辩那些鸡毛蒜皮的烂事？
她才不愿意呢！
纯属拉低自己身份。
恶人自需恶人磨，顾心对杜小富叹口气：“自家长辈，她骂什么也得听着，谁让我是晚辈呢。只是她在这里影响我一个人倒没什么，你们大家也做不了生意了，闹得街上这样乱恐怕要引来官差呀……要不，先把韩京他们请来，维持一下街面的秩序？”
韩京就是在附近收摊位占地费的那个泼皮，算是小小地头蛇一条。
手下一帮兄弟，收了钱跟衙门里的差官老爷们分账，平日也常在街面上晃悠，打着维护治安的幌子，到处占点便宜。
杜小富一听，一拍脑门，暗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办法，于是撂下炊饼挑子抬腿就跑，“我知道他家在哪，马上回来！”
他要叫韩京来把这讨厌的老太婆弄走！
杜小富请韩京去了，顾心底气更足，瞅着顾老太在那边唱念做打地可劲儿黑她，也不着急。
段老头看不过眼，插言吵嚷几句，被顾老太嘴里不干不净回怼，气得又把菜铲子举起来了。
“心丫头你别拦着我了，这回我非得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正闹得热闹，几匹高头大马打街那边就过来了。
马速不快，但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得纷纷闪避，因为街道不宽，大家怕被马蹄子踢着。
顾心一看马上的人，顿时有点牙疼。
是赵青青和手下们。
顾老太正在这里骂人呢，说顾心攀了高枝就反踩她姐，害顾兰被东家赶出门云云。
顾心担心老太婆把她攀的高枝是谁给嚷出来。
要是被赵青青听到李世子肯为她出头，这中间的事就说来话长了。
上次她没来得及把跟李望川来往的事说出来，心想，赵青青不是暗恋李望川吗，这事一旦解释不清还挺麻烦的。
“心姐，这怎么回事，摊子怎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等顾心想好对策，赵青青已经骑马过来了。
她挥鞭下马，人群一看她的排场就自动分开一条大缝，把顾心的摊子让了出来。
赵青青昂首走到顾心跟前，一副要拔刀相助的态度。
顾心摇头，“没事，都是自家人闹矛盾，你别担心。”
赵青青扫一眼顾老太，一眼就觉得这老婆子招人烦，指着老太问顾心：“是她闹事？你摊子让她祸害了吗？我看这周围就她一个人骂你，指定是她了！”
赵青青是用马鞭指着顾老太的。
想当初她那根金碧辉煌的马鞭被宋恒收缴之后，她又弄了一条新的，不如那根贵重，但也是镶金嵌玉价值不菲。
顾老太就被伸到眼前的珠玉宝石晃花了眼。
乖乖，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珠宝！
眼珠子滴溜溜转到赵青青身上，顾老太就不淡定了。
这后生真是年轻俊俏啊！
老太没认出来赵青青是女扮男装，就以为她是个富贵公子哥儿呢。
看这马鞭，多么耀眼！
看这通身，绫罗绸缎！
看这高头大马，肯定值老鼻子钱了！
这么气派的公子凭什么为顾心出头？
一定是顾心不要脸勾搭上的姘头！
顾老太上前一把攥住了赵青青的马鞭，哭天抹泪：“哎呀呀不得了，小娼妇让姘头撑腰来了，专门欺负我这孤身的老婆子啊！大家瞅瞅，这是要拿鞭子抽我呢，天哪，我可是她奶奶啊！要出人命啦……”
“你……你放开！”
赵青青冷不丁被她吓一跳。
一个当街撒泼的普通老太婆，赵青青开始时没当回事，马鞭也是松松垮垮地拿着，顾老太一抢，差点被她抢去。
赵青青怒了，用力往回夺，嘿，没想到顾老太力气挺大，整个人挂在马鞭上死命拽着，赵青青竟然一时没有抢回去。
赵青青可是练武的人。
真实水平如何且不论，反正她自己认为自己武功挺高，突然当众被人差点抢走鞭子，对方还是个老太婆，赵青青脸皮一红，感觉超级没面子。
“你看，这人果然是姘头！不然他脸红什么，被我戳破心虚了吧！”
顾老太得理不饶人，非说赵青青脸红是做贼心虚。
“你给我放开！”
赵青青这暴脾气上来了，大吼一声，气沉丹田。
手上使了暗劲，一震，瞬间把顾老太震开。
她一旦认了真，本事再稀松也能对付顾老太啊。就见顾老太哎哟一声，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似的，咕咚就摔地上了。
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啊，我的老腰……我的后背都给摔断了……救命啊我要瘫痪了……”
老太躺在地上哀叫。
这回不是故意哭嚎，她是真摔疼了，超级疼。
“哼！”赵青青横眉冷对。
随从们赶紧围上来。
“爷，伤着没？”
“爷没事吧？”
男装出行，手下都得叫她“爷”。
赵青青拎着马鞭走回顾心身边，气呼呼道：“废什么话，我能被她伤着吗，当我是纸糊的？”
“不敢不敢……”随从赶紧道歉。
回头就吼顾老太：“这是我们爷放你一马，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虽然着实可恶，但念你一把年纪快入土的人了，不追究你罪过了，你还不起来，躺地上撒什么赖？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什么人，容你随便招惹吗！就是在京城里，天子脚下，你问问谁敢随便抢我们爷的鞭子！”
顾老太现在不只是身上摔得疼，她还懊恼啊，后悔怎么就没把马鞭上的宝石抠下来一两颗。
她刚才正扯着鞭子死命抠呢，不知怎么就脱手了，还摔个七荤八素，真是亏大了。
一听对方说起京城，顾老太越发笃定，这就是顾心的帮手。
大儿媳李氏不是说吗，可怜的顾兰就是被京里来的贵人威逼撵出周家的！
顾老太可没弄清到底是哪个贵人，一听是京城人就炸了毛。
“顾心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顾家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跟京城公子哥儿相好，回头就欺负家里人，让你姐被周家赶走……哎哟好疼……”
骂得太用力，后背疼得厉害，顾老太只好暂时住口。
赵青青比顾心还生气，“心姐这谁啊！人欠揍，嘴欠抽！”
“别揍，是我奶奶。”
“世上还有这样当奶奶的？！”
“不是亲的，是我爷爷的续弦。”
“哼！怪不得！”
赵青青瞅着顾老太就想动手。
竟然当街骂顾心骂得那么难听，诋毁顾心名声！
赵青青喜欢扮男人，整天在外闲逛，可她也知道女孩子名声是很重要的。
她将门世家，以后也打算嫁将门，所以规矩礼法上不太讲究，可顾心是普通人家女孩子啊，这么毁名声以后怎么办？
赵青青知道就算自己把顾老太打死，也挽不回顾心受的诋毁。
世人最是喜欢关于男女关系的谣言逸闻，不信看看现在周围人们的眼神，盯着她跟顾心直放光啊！
不定在心里瞎寻思什么呢！
赵青青顿时眼睛一瞪，指着顾老太喝道：“你闭嘴！黑了心的老东西，你又不是亲奶奶，就是个小老婆而已，在这里充什么长辈，满嘴污言秽语，丢祖宗脸的是你才对！”
顾老太张嘴想回骂，但是身上疼的厉害，出声就慢了一步。
赵青青紧跟着就大声道：“……告诉你，你少在这里污蔑我心姐的名声，心姐才没跟人相好，我也不是她相好的！她正正经经做买卖养家糊口，谁知道你嘴里说的她姐被周家赶走是咋回事，说不定是那女的干了什么勾当自己惹祸，你少赖我心姐。”
“谁信你的话才怪。”
顾老太勉强吱一声，反驳。
赵青青喝道：“不信我，难道信你？心姐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却被你乱说成姘头，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满嘴乱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乱编排的！”
“啊？”
“哇！”
周围一片惊呼嘈杂。
围观群众没想到这突然到来富贵公子，竟然是摆摊小姑娘的夫君？
既然夫君如此富贵，媳妇怎么还当街摆摊呢？
假的吧！
许许多多双眼睛来回在顾心跟赵青青身上扫射，一瞬间仿佛人人要化身侦探，试图在两人身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时候，顾老太已然撒泼半天，街上已经聚集很多人了。
“爷，您别……”
“住口！”
赵青青的随从想说什么，被她狠狠喝止。
几个随从无奈闭嘴，一脸便秘样。暗道大小姐每回上街要打抱不平就算了，惹出什么事也有家里兜底，可这次弄出个媳妇来，算怎么回事啊！你要弄也好歹弄个夫君成不成，你是女的啊！
段老头一脸吃惊望着顾心，欲言又止。
顾心没办法解释什么，她本人比谁都吃惊好吗！
谁想到赵青青突然冒出这种话来，坑死人了哇……
这时候要反驳说她不是人家媳妇吗，那吃瓜群众会不会想，不是媳妇是什么，果然是姘头相好？
她再解释赵青青不是男的是女的吗，难道让赵青青当场验明正身？
别说验身根本不可能，就算大家都相信赵青青是女孩了，那么新的问题又会产生——既然赵青青不是那传说中的相好，那么，是不是另有其人，又是谁呢？
总之这媳妇的名头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啊！
头疼！
牙疼！
后脚跟疼！
顾心也一脸便秘样了。
赵青青却很得意。
眼看在场所有人都被自己一句话震住了，她真是很有控场的成就感。
“你，你胡说……顾心是我三孙女，她根本没订亲，怎么是你没过门的媳妇……”
一片震惊中，还是顾老太率先出声，忍着疼她死命从地上挣扎起来，声音发抖地反驳。
她不想输掉这一阵啊，今天她就是来给顾兰讨公道的，不能公道没讨成还惹一身腥。
赵青青冷哼：“你一个小老婆，又不是当家老夫人，难道订亲还需要你同意吗，笑话！就你这样害她，我们订亲当然要背着你了，怕你搅合婚事！顾家其他长辈可都是同意的！问八字，采名，这些议亲的过程都走完了，这次我来直水县就是送聘礼，婚期定在明年夏天。”
“不可能！我没听说这事！”顾老太脸红脖子粗。
“干嘛让你听说啊？本来下完聘才打算告诉你呢，就怕你中途破坏婚事。你这样的刻薄老太婆，要不是念在你伺候顾老爷子多年，顾家早把你赶出去了，还容得你上街丢人！”
赵青青说起瞎话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似的。
“胡说，胡说，胡说……”
顾老太就剩这一句可说的。
她撒泼骂人还行，讲逻辑的吵架是吵不过的。
何况婚事来得太突然，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哪里找得到赵青青话里的漏洞。
围观群众就兴奋了。
听起来婚事是真的啊！又是问八字又是聘礼的，还定了婚期，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
再说人家通身气派的富贵公子，也不可能拿婚事当儿戏乱说吧？
嘿！阔少爷恋上摆摊女，好精彩的一段故事呢！
要是让说书先生讲起来，估计会很好听。
这公子哥儿还管姑娘叫姐，姐弟恋呢！
那么这姑娘比这公子大多少？女大三，抱金砖，但看起来不像大三岁那么多……
八卦气氛陡升，大家嗡嗡嗡嗡，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于是，杜小富带着泼皮韩京等人到场时，迎头就听见婚事云云……
杜小富有点失落。
怎么，顾家妹子已经有婚约了吗？
多好的姑娘，又漂亮又能干又聪明，要是……
唉，还想什么“要是”，就凭顾妹子这样的人才相貌，被富家公子看上娶亲也是应当的。
炊饼小哥按捺住心中惆怅，拨拉开人群就往里头挤。
“让让，让让咯，借过啊各位，管街面的来了！”
在杜小富身后，泼皮韩京带着手下，连推带踹轻松闯入了人群，进入事发现场。
听说是顾心摊子有人闹事，不管对方是不是奶奶，既然顾心点名找他，韩京就打定了主意要为顾心出头。
这是他难得的表现机会嘛！
他知道顾心衙门有人，而且那人官职不低，反正比自家的靠山黄差官强，韩京早就有意拉拢顾心。
当下进了人群，韩京扫一圈就基本掌握了形势。
指着顾老太就喝问：“就是你当街闹事，影响街道安定？你这是故意跟周大老爷的垂训对着干啊！周大老爷为了民生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你不思回报，还敢故意搅扰县城秩序，胆大妄为！该当何罪！兄弟们，来啊，把她拖走，丢出城外去！”
泼皮们轰然一声喊，朝着顾老太就围过去。
顾老太吓尿了。
是真尿……
她一个乡下老太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耳朵里听着韩京口口声声说什么大老爷，什么该当何罪，就以为人家是衙门的人。
一群衙门的老爷要把她丢出城？
天哪这可不得了。
她不过是想欺负一下孙女，怎么就惹来衙门官爷了？
要不说她没见过世面呢，韩京几个泼皮一吓唬她就害怕了。
也得说韩京泼皮当得聪明，不光只会作威作福，还懂得引用大老爷垂训，扯虎皮作大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思想理论基础。
“哎哟真臭！”
拖顾老太的泼皮们闻到了臊臭味。
一看顾老太尿湿了裙子，大家直说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