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屋顶上算了。
顾心不知道宋恒怎么就想住在她家里,所谓走夜路不安全,他上次在她窝棚里刑讯罪犯,不就是半夜吗,也没见他怕黑。
当着何翡翠和妹妹,顾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客气微笑着说:“您住这屋子里好了,我们母女三个去原来的窝棚里凑合一宿就是了。”
心想这样一说,宋恒还好意思留宿吗。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三个女人撵出去吧。
果然宋恒道:“这样不好。”
那您?
结果他说:“我去厢房住。”
……原来他是想住顾刚那里。
那边就一张小床,一间小屋,他是打算把顾刚撵出去吧?
顾心总觉得让宋恒留宿家里不妥当。
可宋四爷这么开口了,她又不能往出赶人,只好客客气气地把宋恒带去厢房,让顾刚今晚回自家住去。
顾刚一走,宋恒看了看他床上的被褥,摇头道:“不干净。”
“……呃,正好前几日家里新做了冬被,没人盖过,簇新的,就是有些厚,您看可以吗?”
“可以。”宋恒一点不见外。
顾心把新被子拿了两床来,一床给宋恒铺着当褥子,一床给他盖。
铺好了,然后他又嫌枕头不干净。
顾心没办法:“四爷,家里没有新做的枕头,现做也来不及了……”
“用你的。”
“……好。”
顾心把自己枕头拿来,又在外头用新布裹了枕头两圈,以示洁净。
宋恒这才点头,表示可以了。
顾心感觉自己就像个伺候大地主的小丫鬟。
一个大男人,留宿在外,其实完全可以将就一下,他要求却还挺多。
别看宋恒嫌弃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干净,其实顾心也有洁癖。这些被子枕头被外人睡过,她肯定要重新拆洗,太阳底下晒够了才敢自用。
“宋四爷,天色这么晚了,您歇下吧?”顾心伺候完了想告辞。
大晚上的,和他待在一个小屋里有点别扭。
宋恒道:“有点口渴。”
顾心殷勤道歉:“怪我一时疏忽,忘记给您倒水了!不过,家里没有新茶壶新茶碗。”
“开水煮一煮。”
“……好。”
顾心十分听话地给宋恒煮茶碗去了。
灶房里两个炉灶全开,一个烧开水煮碗,一个烧水喝。
好半天之后,弄好了符合要求的干净水,顾心倒了一碗白水送进去。
“我家没有好茶叶,不敢给您乱用,您喝白水可以不?”
“可以的,我随遇而安,不多计较这些。”
好一个不计较……
您还挺让人省心的!
顾心丫鬟似的站在旁边,给宋恒添水,等宋恒喝得满意了,她才告辞离开。
“灶房里有温着的开水,你们随时取用就是,别客气。”路过两个站岗的年轻人,她叮嘱他们,又压低了声音,“……至于那位爷,等我有时间跟你们解释好吗?”
一个年轻人道:“不用解释。”
另一个道:“婚约我们心里有数,您随意。”
顾心松了口气。
他们不计较就好,不然事情一旦闹开,她还得跟家里人解释为什么出现两个未婚夫,那才叫麻烦。
回屋之后何翡翠跟灵儿追问宋恒相关,顾心推说累了,收拾收拾上床睡觉。
她是真有点累。
主要是心累。
家里一堆贵重聘礼,平白多了两个年轻男人就挺别扭的,这又多了宋恒。
宋恒这个人,总让她感觉惴惴不安。
即便他情绪很好的时候,她也忘不了当初窝棚里的血腥场面。
“怎么办……日子还得过!”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闭上眼睛梦周公去。
斯嘉丽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一直很崇尚这句话,曾经无数个感到撑不过去的艰难时刻,就是这句话支撑着她。
比起上辈子那些酸甜苦辣,眼前这点闹心又算什么呢?
……
“大姨,您辛苦了,快睡觉吧。”
前院刘大娘家里,冯珍儿在药力过后,醒了。
看到刘大娘守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神情疲惫的模样,冯珍儿轻声体贴一句。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窗纸透过蒙蒙的灰色。
刘大娘昨天白天被闹得心力交瘁,又守了外甥女一夜,身体有点盯不住。
但是看到冯珍儿醒来,她还是下了炕,端水端药,又打了热水给冯珍儿擦手脸。
“大姨,是不是我叔叔他们来过,我睡着时好像听见了,就是睁不开眼。”
刘大娘敷衍:“是来过,后来走了,你好好休息,别惦记别人了。等你大表哥从县城回来,就知道你爹娘的下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们呢。”
冯珍儿默默地喝完了药,出回神,叹口气。
“大姨,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这次的灾祸,就是那个顾心害我们的,想知道我爹娘在哪,去问她就是。”
她苍白着脸色,在牢里熬得颧骨都凸出了,刘大娘看着心疼。可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刘大娘还是忍不住教训她。
“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你精神些,我仔细跟你说顾心这些天怎么帮的咱们。为了把你一家子弄出来,她也出过力的,尤其是昨天,是她求了她未婚夫你才能出牢狱……”
“什么,她未婚夫?是谁!”
冯珍儿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
结果起猛了头晕,又哐当摔倒,躺着喘了半天的气。
刘大娘又急又气地数落她。
她却只管追问顾心的未婚夫。
听说是京城人,而且有钱有势的,冯珍儿心里头非常不自在。
凭什么顾心就能找到那么好的未婚夫?
才多久不见,顾心竟然就订亲了。而她,却在县衙大牢里受尽折磨……
而且明明就是顾心把她弄进牢房的,她对此深信不疑。
同样都是四山村的姑娘,为什么命运相差这么大?
“大姨,我才是你亲外甥女,顾心一个外人,把我害了,她自己逍遥快活,你为什么处处向着她说话?”
冯珍儿对刘大娘怨气很深,甚至不想再隐藏,直接说出来。
闭了眼睛她不搭理刘大娘了。
刘大娘也是气得不轻,又不能跟受伤的外甥女计较,窝着火,又熬夜,到天亮时就撑不住,睡倒在了冯珍儿身边。
大儿媳孙氏早晨起床,做好了饭叫婆婆吃饭,半天不见动静,进了婆婆房里一看,冯珍儿睡得气息均匀,十分香甜的样子,婆婆也睡得很沉,可是……
婆婆脸色怎么那么红?
“呀,发烧了?!”
摸到刘大娘额头滚烫,孙氏吓了一跳,赶紧叫那边屋里睡着的小叔子去请郎中。
刘复昨晚又喝了些酒,头疼欲裂地起来,脚步踉跄往李郎中家里去。
李郎中来了,看病,开药,孙氏和刘复忙里忙外地伺候刘大娘,那边孙氏吃奶的孩子又总是哇哇哭,一时刘家乱糟糟的。
正好刘大雇车赶回来了,车上带回了冯珍儿的爹娘。
这两个人其实昨天是跟冯珍儿前后脚被放出来的,冯珍儿是重犯,关在另一个牢房里,于是几个人出牢也没碰上面。
冯珍儿知道去找刘大,她爹娘就死心眼儿,兜里没有雇车的钱,又不想找亲朋求助,嫌丢人,两人就专挑人少的小路往家里赶。
半道上饿慌了,睡在乡村小路边上的林子里,也没赶回来。
天快亮他们才继续赶路,被早起回家报信的刘大遇见了,这才把他们拉回村。
这俩人回来,刘家又是一阵伺候,给他们喝水吃饭,打洗脸水,换干净衣服。索性他们没怎么受刑,在牢里就是挨了牢头几顿揍而已,倒是不用看伤抓药。
刘家忙得不可开交,冯珍儿醒了,趁着大家都在厢房里照应她爹娘,没人注意她的时候,自己下了炕,扶着墙一路走到后院去。
隔着偌大的菜园子,可以看见顾心的新房子炊烟袅袅,正是做早饭的时候。
冯珍儿在柴堆抽了根粗棍子,当做拐杖,慢慢挪到了顾心家门口。
院子里,狗叫起来。
“聘礼……这么多?”
篱笆门挡不住视线,冯珍儿看到堆了大半个院子的聘礼箱子,心头的不自在越来越浓重。
她紧紧咬住牙,委屈的泪水一滴滴滑落。
听大姨说顾心下聘时很热闹,聘礼不少,她就是想来亲眼看看到底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