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等等我们！”

正在挑选树枝的时候，圣树林的外面传来女子娇软的呼唤。

顾心回头望去，看见一黄一绿两袭衣裙隐约出现在树木掩映之间，不一会，脚步声近了，伴着微微的气喘声音。

是宋府三夫人姜氏的那两个娘家姑娘。

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外甥女，她们还没正式跟顾心打过招呼，顾心是从她们对姜氏的称呼上分辨二人的。

穿黄裙子的那个姑娘鹅蛋脸，中等个头，大大的杏眼微微上挑，鼻子以下的部位依稀和姜氏有几分相似，是姜氏哥哥家的女孩儿，她今日和姜氏说话比较多，看起来是个健谈的人，刚刚也是她在喊顾心。

旁边穿青绿色衣裙的姑娘个子高挑，微微的水蛇腰，瓜子脸，尖下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蒙着雾气，话不多，安安静静的，行动坐卧的姿态也很端庄。

只是因为长相身段都略带着一点媚意，总让人忽略她这份端庄。

两个人似乎是匆匆追过来的，裙带飘飞，呼吸急促，到了跟前胸口都在微微起伏。绿裙子的姑娘头发有些松散了，两缕碎发飘在脸颊，那媚意就越发重了几分。

连顾心一个女子看着她，都有些不愿意移开眼睛。所谓婉转风流，便是如此吧？

她就是姜氏的外甥女，三喜口中给宋恒“提过”的那个。

“顾小姐走得好快！你刚出屋没多久，我们也跟着出来了，谁想一路都没有追上你。”黄裙子的姑娘说。

彼此还没有正式见礼，顾心知道她们是谁，但也特意提了一句，“还不知道您二位是……？刚才人多，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话。”

黄裙子的姑娘露出了笑容：“三夫人是我姑姑，我也姓姜。”

“哦，原来是姜小姐。”顾心朝她点头。

目视那绿裙子的姑娘，姑娘却没有主动说话，从来了就一直看着旁边的松树，仿佛在认真挑选树枝的样子。

姜姑娘便替她接话，回答说：“她是我表姐，叫三夫人作姨母的。我们昨天来找宋姑姑请教诗书，正好府里老夫人要进香，就留我们住下，今日带着一起来了。我们经常在侯府里住，老夫人待我们很好很好的，宋姑姑也非常喜欢我们。”

她说的宋姑姑想必就是宋恒寡居在家的姐姐。

顾心只当没听出来她言语间的炫耀。

三喜早晨曾经告诉顾心，是这两个姑娘听说进香，一定要跟着来的，并不是老夫人邀请。

不管哪一种说法是真的，跟顾心都没关系，她不在意。

社交性地接了句：“原来你们都是三夫人的亲戚。不知你表姐姓什么，我该怎么称呼她？”

“哦，是我忘了说，她姓木，金木水火土的木。”

“嗯。”

顾心点点头。

两个人谈论木姑娘，那木姑娘却事不关己地走到一边去了，专心在几棵松树之间徘徊，认认真真地观摩树枝形态。

她不主动来打招呼，顾心也自然不会上赶着去理她。

按理说，这两个人都是姜氏的晚辈，顾心是她们未来的宋四婶婶，连二夫人郭氏的女儿秋姐儿都对顾心执晚辈礼了，她们作为宋府的亲戚却不跟从，还把顾心叫做“顾小姐”。

这就有点微妙。

顾心可以不理会不计较，但不代表她感受不到两人的怠慢。

姜姑娘做自我介绍，只说姓氏，不说名字，让顾心怎么称呼她们？

那就不称呼好了！客套的一句“小姐”便是。

她们不愿意当晚辈，顾心还少送两份见面礼呢。

顾心和姜姑娘聊了两句，便继续转回头，跟那个引路的小沙弥对话去了。

“小师傅，请问这座憨敏大师留下的圣树林里，哪棵树是最最有灵气，祈福效果最好的呢？您帮我挑一棵？”

小沙弥念一声阿弥陀佛，“师叔祖，佛祖说众生平等，满林子的树都是一样的灵根灵性，没有高低之分。请您随缘就是。”

小沙弥还解释道，为了避免大家都在某一棵或某几棵树上祈福，折太多枝条影响了树木的生长，寺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封闭起一小片区域，用以养护其中的圣树。等看到哪一片区域又攀折过多了，就再轮换到那一片封闭，以此往复，保证整座圣树林的繁茂。

“原来如此，寺里的师傅们真是慈悲啊。那么，我就找一棵顺眼的折枝祈福吧！”

顾心认真观摩起满园松柏来，完全把那两个姑娘撂到了一旁。

姜姑娘却凑上来主动搭话。

“顾小姐，你打算折哪棵树的？”

“还没决定，我再看看。”

“我看这棵树不错。”

顾心微笑。

“顾小姐，你折枝回去放在家中哪里？”

“还没决定，到时再说。”

“你家住在哪儿？听说你老家离京城好几百里路，在很远很远的一个村子里，那你进了京城后住去哪里了？”

“住在东城一个民巷里。”

“哪一条民巷啊？”

“忘记名字了。刚来，记不住路。”顾心敷衍，并不愿意跟不熟悉的人说起家庭住址。

“你老家真的离京城那么远吗，乡下好不好玩呀？”

“还好，两三天的路程。”

顾心小心翼翼折下一根松枝，绿油油，带着一颗嫩绿色的松塔，很可爱的模样。

“我挑好了，你们慢慢挑。失陪。”

顾心对着折枝的松树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告辞离开。

“你这么快就走吗？顾小姐，稍等一下，等我们折完了一起回去啊！”姜姑娘喊道。

顾心跟着小沙弥往回走，脚步没停，“不敢让老夫人久等。”

“哎……”

姜姑娘喊了一声，顾心已经脚步飞快，穿过小半个园子了。

不理人的木姑娘终于开口，冷冷地说：“你喊她做什么，没见她根本不想好好跟你说话么，你问什么她也只是敷衍。不过一个飞上枝头的村姑，你别失了身份。”

山林之中环境静谧，顾心虽然走出了一段距离，但木姑娘这番话还是清清楚楚听进了她的耳朵。

进京之前顾心就知道，自己的出身一定会成为别人的谈资。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她心态很好。

但心态好，也未必要任由旁人当面论短长。尤其是这两个姑娘，她不准备惯着她们。

“麻雀飞上枝头便是凤凰，自然光彩夺目刺了有些人的眼睛。谁不想好好说话，谁心里明白。”

她不冷不热回了一句，人已经走到了圣树林外。

林子里响起女子急促的声音，估计是对方在回嘴，但顾心已经听不大清了。

引路的小沙弥很有趣，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声音清脆地说：“阿弥陀佛，方才师叔祖起了嗔心。”

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顾心觉得他认真的模样好可爱。

于是微笑着问他，“是吗，我并没有生气呀。”

“若不嗔怒，您完全可以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