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王的近身内侍兰心没有回宫,禁卫张明也消失了。
宫里各处的人头都是有数的,随便丢个杂役小宫女都要仔细找出来,何况是兰心这种有头有脸的。
连续两日不见人,消息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这奴才,莫非是畏罪潜逃,怕哀家惩处他不成!他主子身子还没好,他不说好好在跟前伺候,倒先跑了路。给哀家仔细查,到底是谁放他出宫的,还有帮他潜逃的,一干人等都要承担起责任。这宫里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自有管事的大太监到处去问话追查。
皇帝闻讯,便让皇后去太后跟前请罪。
“……太后说宫中越发没有规矩,显是不满意你打理宫闱的方法了,到底该怎么行事,你去慈宁宫听训,好好学一学吧。”
皇后接手宫闱事务还不过一年,平日里也做不了什么主,各宫各司都有经年的太监或大宫女在管理,日常事务自有章程,若遇到大事也都要问太后的主意,她比个傀儡还傀儡。现如今这宫里头出了事,其实根本不该找到她头上。
然而,虽然心里头委屈,皇后也不得不听皇帝的,亲自去了一趟慈宁宫。
因为庐王经常出入这里,一则为了避嫌,二则太后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所以皇后入宫之后,进慈宁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地方。
高高在上,如隔云端。
皇后站在慈宁宫的院子里等候,消息通报进去两刻钟了,太后还没有宣她进门。越等,她心里头越是没底。
终于听到传唤的时候,冬日的凉风里,皇后竟然站出了一身薄汗。
“……太后娘娘金安。”
多日不见,皇后跪在太后面前行大礼。
太后淡淡地叫起,问了皇后几句家常,皇后关切几句庐王的身体,然后婆媳两个便冷了场。
太后没有闲聊的心思,皇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庐王的内侍跑掉的事。
庐王是她小叔子,她即便是皇后,也没有管到小叔房里去的道理。这事放在民间,那是要被人家笑掉大牙的。
然而,皇帝言犹在耳。尴尴尬尬相处了片刻,皇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请罪。
“……听说宫里头少了人……宫禁不严,都是儿臣打理不周,才出了纰漏,请太后责罚。”
“你知错就好。下去吧,好好反省一下到底是什么地方没做好,改日哀家有空了,再与你好好谈一谈。”
“是。”
皇后低着头,小心翼翼退下。
在冷风里吹了许久,见面却还不到盏茶工夫,太后就撵她出去,而且还真的认为她有错,当着满殿宫人的面让她回去反省,毫不顾惜她的体面。
皇后心里头更加委屈,含着眼泪离开了慈宁宫。
没走多远遇到陈太后的銮驾,皇后忙退到路边行礼。
陈太后是先帝爷的正宫,如今被尊为母后皇太后,住在寿宁宫,与慈宁宫并列。
“从慈宁宫刚出来么?庐王的身子如何了,你可瞧见?哀家正要去看看他。”
皇后恭谨答道:“并没有见到庐王的面,想是在安睡休息。若知道您这样关心他,庐王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陈太后呵呵地笑:“你这孩子只会宽哀家的心。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哀家去看一次,他就能好起来的道理。看你脸色有些黄,是不是这些天忙于打理事务累着了,没有调理好?回头哀家让人送点燕窝给你补身子去,年纪轻轻的,要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呀,不然等你到了哀家这个岁数,后悔都来不及呢。”
几句关切的话,让皇后顿时红了眼圈。这宫里头,本该是皇帝和太后与她最亲近,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体贴过她。
她深深低头行礼,不敢让泪汪汪的眼睛被人看到。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谨记您的教诲,一定会好好爱惜身体的。”
陈太后的车驾离开,直到转过了前头甬道,皇后才收回相送的目光,转身回自己的宫室。
回去之后自然是不敢懈怠,把各处管事的太监都叫到跟前,仔细吩咐他们自查,任何疏忽纰漏都不能出现。又让跟前的大太监去几处宫门查问,追查失踪内侍兰心的下落。
心里有一万个委屈,该做的,她还是得做到位。
慈宁宫里,陈太后和太后相对而坐。
说起庐王的身子,太后只是连番叹气。
“……姐姐和我一样,是看着钊儿从婴孩长成这么大的,虽然不是亲生,可姐姐待他也如己出,小时候他生了病,姐姐和我一样不眠不休地守着。可是我们两个人的福泽竟都没能庇佑到他,现在他眼看要成人开府了,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说病就病成这样!”
陈太后宽慰道:“妹妹不要担忧太过,再康健的人也免不了头疼脑热,宫里宫外又是御医又是名医的,庐王肯定会渐渐好起来。倒是你,该多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可惜我这些天也是浑身疲乏无力,出不来门,今日好容易精神才好了些,得空才来你这里坐坐,不然,我该过来跟你一块儿照顾这孩子。”
“姐姐千万保重身体,这边伺候的人手很多,你别太惦记着,好好养着吧。”
“说起伺候的人手,我今儿一早才听说,庐王跟前没了一个小内侍。”陈太后用茶碗盖轻轻撇着碗里的浮沫,语重心长,“这种事,说大不大,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宫禁安全是一则,庐王身边到底清不清净,也是一则。我宫里有个扫地的杂役,以前跟那失踪的内侍在一处做事,据他说,那奴才可是颇有些不干不净,以往为了在主子跟前得脸,做过许多腌臜事情。若真是如此,那奴才没了也好,免得带坏了庐王。妹妹你也该趁此机会,把庐王跟前仔细清理一遍。他这回病得突然,谁知道是不是平日奴才们都不尽心的缘故呢!”
太后认真地听着,半晌,面皮上浮起一丝笑来。
“多谢姐姐提醒。”
“谢不谢的,谈不上,咱们姐妹多年的情分,说谢就见外了。先帝爷还在的时候,宫里头乌七八糟的事情不比现在少,咱们什么风浪都挺过来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忧虑的。庐王病了,好好诊治就是,妹妹也别太烦恼。若是实在不放心,叫几位高僧进来念念经,给庐王加持一下。菩萨定会保佑庐王康泰,现成放着京里许多佛家大师,倒是不需要去外头找。”
陈太后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子话,扶着额头说头疼又犯了,就告辞回寿宁宫。
她一走,太后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
“现如今,她还以为自己是正宫娘娘么。上头有哀家,下头有皇后,她在这宫里又算是什么!哀家给她尊荣,她倒真的做起姿态来了。”
殿里侍立的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