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啊,黛玉如果是个女孩子, 在当下流行的人生观价值观里面, 黛玉合该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自己住着一个能通到大街上的院子又算是哪回事, 贾母自然能随她心意地把黛玉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可既然是个男孩儿……
贾母也只得闷闷应了个:“你看着办罢。”
“嗳。”王夫人回了贾母一声,又瞅了瞅自家婆婆的神『色』, 到底和这位老太太做了好几十年的婆媳,哪里还不明白贾母的意思呢, 不过到底为了宝玉的名声和前程,她还是开口道, “不过老太太, 说起儿女事来, 媳『妇』倒有一事要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这会子正郁闷着呢,这话虽然也是捧着她, 敬着她, 拿她当府里最大的话事人在问,到底也没提起多少精神, 只懒懒地道:“说吧。”
“媳『妇』是想问……”王夫人既然是做媳『妇』儿的, 哪里会在明面上因为婆婆的冷待而生气, 只是脸上继续带着笑,“宝玉年纪也大了, 在您跟前儿规矩是错不了的。可若是要以……”王夫人给了贾母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然后接着道, “他们的规矩来论, 宝玉还是欠缺了些,是以媳『妇』请您示下,听闻宫里今年又要放一批人出来,咱们府里是不是也该给宝玉找个教养嬷嬷?”
宝玉正理所当然地窝在贾母怀里享受着老祖宗之爱抚,一听这话和她相关,便一派天真地问道:“教养嬷嬷?什么是教养嬷嬷?”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贾母,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老祖宗是觉得玉儿没有教养吗?”
娇憨如此,贾母又溺爱自然不忍训斥,便也只能慈爱地『揉』了『揉』宝玉的头,倒是也没给宝玉解释,只是神『色』慢慢的从慵懒无比的婆婆和媳『妇』儿闲话变成了说正事儿的德行,声音都肃然了不少:“你说的很是,是得开始寻『摸』起来了。梨香院的事儿么,林家哥儿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来,暂不着急的。媳『妇』儿你这几日倒是好好给宝玉挑个教养嬷嬷才是。”
王夫人笑着站起身来谢过了老祖宗的夸奖,然后躬身应了个:“是。”
邢夫人瞅瞅王夫人,再瞅瞅贾母,也唯敢在心底里翻白眼——
白眼啥呢?
邢夫人知道,这一对婆媳打的主意,其实就是把宝玉送进宫去。
毕竟,一个衔玉而生的大宝贝儿,从这个来历上看,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宝玉会有着相当不错的前程。
对于一个男孩儿来说前程之所在,无非是考举人考进士,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再带得一门兴旺。可作为一个女孩,在当今之世界,有可能的前程,也只有是卖身嫁入皇族,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以,才会有请个教养嬷嬷来教规矩这一说。
并且,邢夫人其实也能听出来,王夫人这是在拐着弯地劝贾母呢——
贾母喜欢年轻漂亮的哥儿姐儿都拥着她,那到底是老年人害怕寂寞,想要扬州姑爷家的哥儿想来也是这么一个常见『操』作思路,但是王夫人在说完了林家哥儿住哪之后就立刻提起宝玉的教养嬷嬷之事,其实也就是在提醒贾母,林家哥儿接过来住,那是您老人家爱热闹,爱了也就爱了,最多就是府里多花点钱养个小哥儿而已,不影响什么,可是千千万万不要犯糊涂动任何让林家哥儿和宝玉住在一处的心思。
哪怕是表姐弟也不行!
表弟也是外男,见了对宝玉的名声不好,仔细回头误了宝玉的前程!
贾母很明显也是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这会儿被王夫人一提醒,这才会醍醐灌顶,觉得王夫人那个明里暗里的提醒很对。
想到此节,邢夫人实在是忍不住,默默在心里鄙夷了这一对异想天开的婆媳八百遍——
就宝玉那个从小就只知道在丫头群里厮混,不喜欢读书,不乐意做女红,管家理事一样不会,亲戚关系理不明白,混到现在连教养嬷嬷用来干嘛都不知道的德行,即便以上『毛』病都忽略掉,宝玉也有两个致命的问题。
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二,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前一句话,断绝了所有宝玉能和皇族贵胄交好的机会。
——王孙贵胄:别过来,我们浊臭『逼』人:)
后一句话,断绝了所有宝玉能在后宫里得到大boss皇太后喜欢的可能。
——皇太后:别过来,我只是个鱼眼睛:)
想到此节,邢夫人默不作声地抬起茶杯给自己来了一口,觉得这二房连带宠着二房的贾母脑髓都有贵恙。
—————
荣国府贾家的事情说起来便是一摊烂账,如今黛玉既然还没去,说到这里到底也算是罢了,我们还看回扬州城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