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转念一想,倒也罢了,这事儿也不是打听不出来,根本瞒不住。
毕竟……说起来难听,但是黛玉也知道自己母亲在世时的管家风格——
比如,四大家族的姑娘媳『妇』儿,都有着那“咱们这样的人家,是只知买人,不知卖人”的偶像包袱,于是即便家中奴仆确实已经冗余到了某种地步,却还是不肯大大方方的把人打发出去。
又比如,就是要标榜御下宽和,于是就像林叔那样的,平时在家里都贪成什么样了,就是不肯处置。
还比如从贾府带来的那些家人……别的『毛』病回头再说,在现在这个事情上,最致命的问题就是……他们嘴碎。
主家什么事儿都会往外叨『逼』叨,生怕别人不知道。
烦不胜烦。
既如此,别人说不如自己说,好歹还能占尽先机再掌握分寸,想到这里,黛玉自己无奈开口:“是有个癞头和尚来过,也说了一些疯疯癫癫的话。”
道人脸上充满着诱拐人家小姑娘的笑容:“说什么了?”
黛玉回忆了一下他母亲告诉过他的这些内容,慢吞吞道:“他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说完了,随后黛玉便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低头别看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这才质问道:“道长为何关心这个?”
然而那道人却没有回答黛玉问题的意思,只是关注点继续清奇地问:“你母亲的丧事……”
“我主持的。”
“你没去贾府之事,你父亲就答应了?”
“我劝的,本也不该去。”
“贾雨村人呢?”
“先生去京城谋前途了。”黛玉耐着『性』子回答了这几个问题之后,实在是按捺不住,再强调着问了一声,“道长为什么关心这些,您又是谁?”
然而,那道人又一次无视了黛玉这一问,只是垂眉沉『吟』半晌,终是笑道:“贾雨村既走了,你这儿,似是缺了个老师吧?”
黛玉知道他就是要什么都不告诉自己了,一气之下索『性』什么都没再回答。
可那道人似乎也没太需要他回答,只是自己思考了半天的前因后果之后,终于降下了那离地半尺的漂浮高度,笑着蹲到了黛玉面前,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来做你的老师?”
“小子不愿出家!”
俊俏道人洒然一笑,直接许诺道:“我亦不会强求你出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面前这个道士还有那种离地半尺的『操』作,黛玉到底年纪还小,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得道:“道长,择师一事事关重大,小子也不敢擅专,必得禀明了家父,道长既有此意,不妨等晚些时候,家父归家,再做定夺?”
在这事上道人倒是好说话得很:“也好。”
“那……”黛玉终于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道长到如今都并未透『露』过,您到底姓甚名谁,何方修行,小子又该如何称呼您?”
“啊对,我倒忘了自报家门了。”俊俏道人恍然一笑,那笑容美得黛玉一时失神,“修行的事这会儿不方便说,名姓么,贫道俗家姓杨,道号清源。”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扎心。
比如,刚刚到外祖母家,安顿下来没多久的黛玉姑娘在贾家能够因为周瑞家的送宫花,而自己是最后一个送到的,从而化身怼人狂魔,说那种“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的诛心之语,那是因为一介孤女,初来乍到还寄人篱下,周瑞家的一个家生子都敢对她不恭敬,这才会得了黛玉一顿排揎,为的是表明自己不好欺负。
那么,正在船上的黛玉公子,都已经明知了面前的人是三皇子还如此扎他心,原因何在?
答:与其放这样一个啥都不知道还即将去扬州仗着自己的皇子之尊指挥自己爹去怼人的逗比去坏了扬州的事儿,还不如干脆扎破他的玻璃心,让他认清现实,麻溜回京。
然后让天子也认清现实,换个机智点的皇子摆出全副钦差仪仗,带足明里暗里的精干护卫,找到足够漂亮的理由下江南,也免得拖累了林如海,回头真出了什么意外。
至于会不会被这位三皇子记恨……黛玉也很是滚刀肉了。
记恨就记恨吧,再怎么记恨都比回头林如海因为钦差不给力自己为国牺牲强,再说了,三皇子真记恨了也不怕,反正可以哄回来,即便哄不回来也不需惊慌,就他这个遭个暗杀都吓得脸『色』苍白手上发抖的火候和段位大概也还没有那个给林家添堵的能耐。
#政治老流氓,就是这么自信#
所以,看着三皇子那个被扎了心的表情,黛玉确实能够保持平常心,然后等着皇子殿下自己慢慢缓过来。
那现在问题来了……三皇子会记恨么?
唔……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记恨黛玉之前,李沐首先想的还是黛玉那句话到底有没有道理,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他才不会太没脸面。
想着想着,确定了自己确实六神无主之后,李沐乖巧的怂了_(:3)∠)_
老话说了,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老话又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放到现在的情况,黛玉既然没说错,那有啥气好生啊。再说了人家又不知道你是皇子,萍水相逢互不相知人家凭啥要对你恭恭敬敬说句话都怕扎你心?谁还不是小公主咋滴?
到最后,三皇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黛玉悄悄松了口气。
从来不怕领导人蠢,反正目前为止蠢不到他身上,黛玉暂时不需要因为领导人的智商痛心疾首。他目前怕的主要还是蠢且不听劝,既然三皇子还有抢救的可能,这件事就还没有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那……”黛玉想了想,决定试一把这货到底警觉『性』如何,索『性』问道,“三公子考不考虑报官,寻求官府庇护呢?”
李沐到底从小只知“报告父皇”而不知“报告官府”,乍一听这个『操』作还觉得有点新奇,可是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摇头了。
“为何?”
“那些人连军械都已经弄到手了,必然已经是军匪勾结,至于那些人和官府有没有联系……”李沐『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反正我是不肯相信江南官场上的任何人了,不必节外生枝再惹麻烦。”
黛玉轻轻点头,对李沐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便又道:“那……三公子是打算听在下的建议,传出死讯秘密回京喽?”
李沐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龙纹玉佩,一边递到黛玉手里一边道:“请小公子派个人过去说一声,要我的从人们暂且『乱』个七八天的,也不必宣扬死讯,一团混『乱』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便是。孤是当朝三皇子,阿溶是新晋北静王,父皇年事已高,我们的确切死讯……怕父皇经不住。”
不掀身份黛玉还能站着说话,三皇子这么一个坦白,黛玉也只能撩袍跪下,一伏到底:“草民无知,拜见二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