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躬下来,两手撑在膝盖之上,身后,两人抬着一个麻袋,稳稳地放在了后背之上,汉子并没有走,于是又加上了一个麻袋。
嘿的一声吐气,汉子稍微发力,两腿已是站直,双手反转抓住了麻袋一角,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便稳稳地踏在了跳板之上,跳板一颤一颤的,汉子走下了船,扛着两个大麻袋,走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一个板车前面,膝腰微弯,然后两臂同时发力,两个麻袋便落在了平板车上,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垛上。
而这个时候,平板车上的粮垛,已经比他的身体要稍高了一些。
这汉子的力气,远超一般人。
初时,在这个码头之上的人,还异常惊讶于这一点,但时日一长,便也习以为常了。
从板车边上一个草棚子下头的管事人手里领了两根竹签,汉子大步走到了另一边,那里放着一个大水缸,一个水瓢用绳子系着悬在一边。
抓起水瓢妥了一大瓢水,汉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他喝得如此的快,以至于大片的水渍顺着肌从贲张的古铜色的胸脯留了下来,在一条条腹肌形成的沟壑之中流淌。
他叫秦敏。
一个多月之前,他抵达了汴梁。
本来是想去寻荆王刘哲替自己父亲伸冤报仇的,但到了汴梁之后,才发现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别说是替自家父亲伸冤了,现在荆王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现在被官家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而自家父亲,最大的罪过,已经不是什么战场之上打了败伏的事情了,而是涉嫌谋逆。
即便秦敏是一个军汉,也知道牵涉到这些事情之中后,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露出真实身份,好在当初在河北办的路引上,那个假身份倒是实实在在的。除了货不对版之外,其他毫无问题。
而与秦敏一起上京来的人,在身份之上都是无懈可击的。
虽然身份没有不会被人识破,但如何在汴梁生存下去,却也是个大问题。
秦敏等几个领头的在一起议了一下,都不想这样灰溜溜的离开汴梁。关键是,他们现在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
本来汴梁的荆王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可以投靠的地方,但现在,这希望也破灭了。
最后还是高鹤替他们拿了主意。
荆王只是闭门思过,说明这件事情并没有落到实处,兴许再过些时日,便能真相大白,荆王能够再次上台,而奸人会得到惩处,那时候,他们再去找荆王。
一群没了目标的人,再次觅得了希望,于是便决定在汴梁先等待下去。
可是汴梁居,大不易啊。
这么多人,想要在汴梁生存下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秦敏决定去出卖力气。
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他们还是不缺的。
但问题是,在汴梁,即便是想出卖力气,那也是有地盘的。
秦敏自然不敢去东门外那样的大码头去,因为那里人来人往,更是外地进汴梁最多的地方,他们的身份委实是见不得光,万一要是有人认得他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他选了一个小码头。
单纯的想出卖力气的秦敏一伙人,在他们寻去的第一天,便与这个小码头原本的一伙力夫发生了冲突。
当然,最后的胜利者是秦敏。
一群只有力气的力夫,对上他们这样一群既有力气,又懂军阵的军汉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三下五除二,这些人便被打得溃不成军。
对于那些货主来说,谁来替他们下货上货都不是问题,只要货物能按时上船下船就行了,而且这些人也是恶趣味满满,像这样的力夫斗殴事情,好像很多年已经没有看到过了啊。
秦敏占领了这个码头,揽下了这个码头之上所有的力活儿。
干了几天之后,货主们对这个新力夫群那是相当的满意。
这些人不辞力气,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像以前的力夫群那样隔三岔五地找他们的麻烦。
不要以为靠力气来赚钱的人就都是憨厚的。
他们勒索货主的情况时有发生。
比方说来一船生鲜,下到一半时,他们会突然罢工,要求加钱,不然就不干了。这个时候货主就无法可施,要是不加钱,货物可等不起,要是坏了,那损失会更大。
这个时候,便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有时候你要是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时不时给你搞点小破坏,会让你的损失更大。
更让人害怕的就是,这些人有时候会塞进去一些违禁品到你的货物之中去,你要是不答应他们的勒索,他们就会报官,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货主有时候真会倾家荡产的。
秦敏打走了原来的力夫群取而代之后,经常出入这个码头的货主、掌柜等突然发现,这群人,当真就是只挣一点力夫气。
说多少,就是多少,从不多要,更不勒索。
这些人做得到位了,货主东家们,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他们把这个改变,当成了这伙人名义上的头领高鹤的约事。
那位高先生,一看就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但终究是读过书的,还是很讲穷的。所以每个月该送的份子,那是绝不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