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盐业承包给商人?”
虽然已经渐渐想明白了朱由校所提改制的种种利好,但是首辅刘一璟还是忍不住这样问道。
要知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无论哪个朝代,都是在想尽办法将盐业死死的抓在朝廷手里,严厉打击私盐,何曾有过将盐业下放承包给商人的例子?
朱由校此举可谓开了历史的先河。
“不错。”朱由校点头。
他也知道刘一璟的担心,盐业可是历朝历代税收的支柱之一,也关乎着社稷江山的稳固,若是改制稍有不慎,不仅不会带来任何利好,甚至会成为祸国殃民之弊政。
其实改制的措施很简单,朱由校清了清嗓子,决定做一下总结,说道。
“朕所提出的改制措施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朝廷可通过拍卖的方式将盐场租聘给商人,让其自行产盐。至于拍卖,则必定需要一个底价,朝廷则可通过对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境内的所有盐场做个调查,查其每年所产盐之数量为几何,然后取其平均值,做为拍卖底价,租期可为一年,亦可为三年,到期之后,则再行拍卖,重新招商。”
“其二,现今之管理盐业机构,太过松散了,朕以为不妥。朝廷必须专门设立一盐业管理机构,统一管理两京一十三省之盐业。主要负责调控盐在市场的价格,拍卖,以及为产盐灶户们申诉权利等等。”
朱由校说完后,便不再多言,端起茶杯后开始喝茶,静静的等待着在座大臣们的回应。
这些人全都是大明最精明的几人,朱由校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利弊关系。
之前之所以没有想到将盐业承包给商人的改制措施,不过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因为历朝历代都没有人这么干过。
而朱由校则不同了,他可是比这些人多了数百年见识的人。
远的不说,只拿前世里田地来说,没有建国之前,历朝历代无不想把农民牢牢地拴在田地上,无不想将田地牢牢的抓在朝廷的手里,到了建国之初也是如此,农民还都是被安排为统一种植,吃大锅饭的,干多干少都是一个样,还有谁愿意拼命卖力呢。
可是改制之后的包产到户后,农民种地那完全是为自己在种,极大的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和现在大明盐业何其相似,都是因为朝廷的政策严重地打击了无论是盐商还是灶户们的积极性。
过了好一会,毕自严终于说话了,点头道。
“陛下此举虽风险过大,但臣以为可以一试。”
毕自严刚说完,有人便想提出反对意见,毕自严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请听老朽讲完。”
“我等皆知,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便会不惜余力去为之。而将盐场承包于私人,出于利益考虑,这些商人们则会大力促进生产盐之产量,盐多了,那么价格便自然会有所下降,我大明百姓也将跟着受益啊。”
徐光启想了想后,说道。
“臣看完陛下之改制之策,其中也将灶户们之补助一并承包给盐商,由其一并承担,臣担心商人为了追逐利益,会更加残酷的压榨灶户啊,现今灶户之生活已非常困窘,只能勉强度活,如此只怕会更加雪上加霜啊。”
徐光启叹口气后,继续说道。
“还有,此次改制,边防地区将再难从盐商哪里获取粮食,每日所用皆要依靠朝廷运输供给,对朝廷来说,也将会是一大负担啊。”
听完徐光启的担忧后,毕自严微微一笑,说道。
“这便是朝廷专门设立一管理盐业的机构的原因所在,其中便要负责灶户们之各种权利申诉,以保证不会被奸商所压榨。”
说到这里,毕自严坐直身子,越说越兴奋,不愧为理财高手,早已想清楚了朱由校此次改制的种种利好,说道。
“而且臣以为所谓奸商压榨灶户之事不会发生。”毕自严看了看朱由校,见其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得到鼓励后,继续说道。
“商人逐利,为了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便是提高食盐之价格,但是所产食盐数量多了之后,价格自然便会下降。况且还有朝廷把控调节价格。那么依靠哄抬价格来换取利益,此举不通。”
“那么则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便是加大产量,既然要加大产量,则必不可少地要依靠灶户们,好生款待都来之不及,怎可能再压榨呢。”
想到边防地区粮食问题,毕自严则忍不住叹口气,说道。
“至于徐阁老所提边防之粮食供应,现今主要依靠军屯,民运,年例以及开中法来解决。而盐业开中所能提供给边防地区之粮食,每年仅为一百万引左右,其实只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
说到这里,毕自严又要准备甩锅了,说道。
“自从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琪改制盐政为纳银换取盐引之后,在边防地区之商屯以及依靠开中法供给粮食之策依然名存实亡,如此倒不如彻底废除,朝廷得了银子之后,完全依靠军屯,民运,年例或是招买来供给。”
毕自严说完后,所有人都理解的更深了。
刘一璟想了想后,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
“此举可谓对各方都有利啊。”
“朝廷得到了银子,得以缓解财政压力,商人免去了盐引等复杂的手续,节约成本,可以赚取更大的利益,百姓则可吃到便宜的食盐,而灶户们也可解决生活的困窘,得到优待。”
说完后,刘一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善啊,大善。”
“以臣看来,远不止如此。”韩爌不愧出身为山西籍官员,家中本就经商,时常和晋商打交道,对于商业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说道。
“盐商若想卖出更多的盐,得到更多的利益,除了加大产量以外,质量也是他们必须考虑的,互相竞争之下,劣质食盐将逐渐被驱逐,优质食盐将遍布我大明。到时,我大明之百姓,所吃到的盐不仅价格低廉,而且将都是精细之盐。”
“而且,从此以后,在我大明将再无官盐与私盐之分,困扰历朝历代之难题,也一并解决。”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些优点,不仅仅这些,随着讨论的逐渐深化,其中的种种利好都被挖掘出来,在座的几位越说越兴奋。
可是一旁的户部侍郎范景文却眉头深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还有两点需要改进。”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商谈,全都好奇的看着他。
毕竟大家伙讨论了这么久,所想到的都是各种利好,难道还有他们不曾想到的弊端不成?
朱由校也是一愣,实在没想出自己的这个改制政策中存在的漏洞,于是好奇的问道。
“哦?爱卿但说无妨。”
范景文看到这么多的大佬们看着他,也有点紧张,毕竟他只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官职也是户部侍郎,而在座的呢,不是内阁阁老,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无论资历还是官职都比他大。
这使得他有些紧张,得到朱由校的允许之后,范景文平复了一下心情,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臣以为朝廷应将产盐与售盐区分开来,不可归于一人一家之手啊。如此难免会让商人开始做大,一人一家便可左右我大明整个之盐业命脉,甚至左右朝廷。”
嘶!
朱由校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现在经过范景文的提醒,他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不由想起了前世里,漂亮国,以及邻近寒国的状况,那不就是由几大财阀牢牢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的例子吗?
而反观现今的大明,盐业之前可是牢牢被朝廷把控在手里的,若是被一人一家所掌控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到时若是轻举妄动的话,整个大明的百姓都将无盐可吃,到时不造成混乱才怪呢。
其他人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正想反驳的时候,朱由校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才说道。
“范爱卿,继续说。”
范景文没有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而是对着朱由校行了一礼之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