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坊里的楚湘馆是都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因为临近皇城,很多官员下了值之后会来此处寻找乐子,因而十分繁华。木景清带着几个人守在巷子里,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京兆尹曾应贤和三五个同僚进去了。“世子,我们跟进去吗?”身后的人问道。木景清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现在进去会打草惊蛇,我们等的人还没出现。你派两个人绕到后门去盯着。”那人应声离去。木诚节和木景清进了都城以后,一直都在留意木诚孝的一举一动,但没找到什么破绽。直到不久前收到一个消息,要他们到楚湘馆这里来,说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木诚节和木景清并不知道消息的真假,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大不了无功而返。而且木诚节一直觉得,传消息的人可能是广陵王。上回广陵王就给他写了一封信,提点他良多。可能他不好直接『插』手南诏的内务,公然与舒王作对,所以又派人暗中透『露』了这个消息。所以木诚节就派木景清到了康平坊这里埋伏,已经有两日了。木景清又静静地等了会儿,忽然看到手下在对面的巷子里冲他猛打手势,心中一喜,知道是大鱼儿上钩了。快晌午的时候,李晔和嘉柔才到达王府。李晔先下马车,然后扶着嘉柔下来,提醒她担心脚下。嘉柔想到马上要看见阿耶阿娘了,心情愉快,一下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李晔无奈地笑了笑,仍是孩子心『性』。嘉柔跳下来之后,也觉得有点不稳重,但她也顾不了许多,直接走到前面去。李晔跟着她,暗暗对云松点了下头。云松会意,吩咐几个人留在外面守着,又叫其余的人去搬车上的物品。阿常一直等在门口,看到嘉柔精神奕奕地走上台阶,高兴地叫道:“小娘子!还以为在回南诏之前,看不见你了。幸好李家宽容,准你回来一趟。快跟我来,娘子一早就盼着了!”嘉柔挽着阿常的手臂,调皮地问道:“阿婆,你有没有想我?”阿常忍不住笑道:“想,我当然也想了!做梦还梦见你哩。”说完,阿常还看了嘉柔身后的李晔一眼。李晔点头一礼,阿常暗道,这李家郎君真是越看越俊,温文尔雅,还是大王的眼光好。嘉柔跟阿常说话,整个人都非常放松,跟在李家的时候不同。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也没有任何伪装。李晔看着她,只有在家人身边,她才能全然放下防备,找到十年之前的影子。一行人进到府中,府中也十分忙碌,下人抱着东西跑来跑去,似乎在整理行装。木诚孝站在院子里,正清点东西。他比木诚节还要高大一些,却没那么威严,眉目间十分和气。嘉柔在背后叫了声:“阿伯。”木诚孝回头,『露』出慈祥的笑容:“是昭昭回来了。你阿耶和阿娘从收到消息就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嘉柔把李晔拉到身边,向木诚孝介绍:“阿伯,这是我的夫君。”李晔在成亲那日见过木诚孝了,只是当时太匆忙,没有说上话。此刻抱拳一礼:“晚辈李晔,见过伯父。”木诚孝点头道:“不必多礼。日后若得空,你跟昭昭一起回南诏。我必做东,好好招待你们。”“多谢伯父一番好意。今日前来,家母还备了些薄礼,请伯父笑纳。”说着,回头让人将礼物抬上来。整整两箱的绫罗锦缎和玉器珍玩,琳琅满目。木诚孝拱手道:“令堂实在太客气了。”他久闻都城里的名门望族堆金积玉,财大气粗,没想到随随便便送人就是这样两箱子,果然是名不虚传。云松腹诽道,这哪里是夫人准备的,分明都是郎君自己的私用。他早上去夫人那里拿东西的时候,苏娘竟只给了两盒子的『药』材和几匹布,这可是云南王府,哪里那么好打发的!云松觉得夫人有时候真是挺让人无语的,都怪平日跟她往来的那些小家子气的亲戚。嘉柔也被郑氏准备的东西吓了一跳。郑氏不过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宰相夫人,听说生母的出身也不高,哪来这么多钱!但她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和李晔辞别木诚孝,往堂屋走去。李晔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问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又不高兴了?”嘉柔叹了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一言难尽。“没什么。我以前很喜欢阿伯的。我阿耶很凶,我跟阿弟小时候又很顽皮,做错了事,都是跑到阿伯家里去躲着。然后有阿伯护着我们,阿耶一般都不会罚太重了。可能现在,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避重就轻地说道。李晔听她的语气,猜木诚节已经把有内『奸』的事情告诉了她。而今日,大概就会水落石出了。崔氏坐在屋内,一直看着门外。木诚节则在旁边走来走去,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门口,强忍着叫人去打听一下的冲动。崔氏听到外面响起阿常的声音,便知道是他们来了,连忙坐直身子。嘉柔大步走进屋里,径自跑向崔氏,一下子扑入她的怀中,叫到:“阿娘!”崔氏抱着她,轻靠着她的额头:“我的昭昭可算是回来了。阿娘每天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能在离开都城之前再见你一面,阿娘就心满意足了。”木诚节站在旁边一语不发,但眼睛也落在女儿的身上,仔细打量她有没有哪里不好。“我也想阿娘,还有阿耶!”嘉柔抬头看向木诚节,冲他笑。木诚节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口气依旧硬邦邦的:“在李家,可有胡闹?”嘉柔笑道:“我谨遵阿娘的教诲,哪敢胡闹?阿耶放心,李家上下都对我很好。郎君还跟我一起回了。”崔氏注意到嘉柔说李晔的时候,表情还有些女儿家的羞涩,就知道两个孩子相处得应该不错。那日跟李晔虽只浅谈了几句,但多少能看出那孩子的人品和『性』情,应当是很出挑的。李晔跟阿常落在后面,现在才走进来。他对木诚节和崔氏行礼,分别叫了 “岳父”和“岳母”。木诚节只“嗯”了一声,崔氏对他说道:“昭昭被我们夫妻俩惯坏了。若有不足之处,请你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多包容和提点。”“岳母大人多虑了。郡主兰心蕙质,玉洁松贞,敬老慈幼。家中上下都很喜欢她。”李晔面不改『色』地夸道。嘉柔听他这么说,有些汗颜,她在李家最多是收敛了一点,真没他说的这么好。崔氏却笑了起来,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子,她还不清楚吗?倒是对李晔维护嘉柔很满意。她又对木诚节说:“大王,您跟女婿在这儿下棋喝茶,妾身跟昭昭去后堂,有些体己话要说。”“也好,你们去。”木诚节应道。崔氏起身,对李晔轻点了下头,牵着嘉柔走到后堂。她坐在榻上,让嘉柔坐在自己身边:“快跟阿娘说说,这几日怎么样?新婚之夜,可还顺利?”别的倒还好,她就担心女儿初经人事,在床帏的事上吃力。嘉柔支支吾吾的,崔氏就知道不太顺利,直接问道:“你们不会是还没圆房?”“昨夜差一点就……阿娘,我有些排斥那事。”嘉柔悻悻地说道。“傻孩子,你就是怕疼。第一次难免的,后面就好了。”崔氏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安慰道。可事实不是这样。上辈子她跟虞北玄一直都不顺利。虞北玄强势,就算她不喜欢,甚至难受疼痛,他也不会停下来。可能他太过自信,还觉得她也是享受的。嘉柔不想去回忆这些事,问崔氏:“阿弟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看见他?”“你阿耶一大早就把他支去做事了,也不知去做什么,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崔氏小声道,“不过前两日,他们收到了消息,内容好像跟你阿伯有关。但你阿耶也没与我细说,不知他们父子两个在暗地里筹谋什么。”嘉柔一下来了精神:“阿伯那边,没查到什么线索吗?我说的那个脸上有胎记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崔氏摇了摇头:“你说的人应该是木绍,可是你阿伯这趟并未带他同行。而且,我们派人暗中监视,你阿伯这几日都在东市和西市徘徊,没有跟任何京官接触。也可能是被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故布疑阵。你阿伯可聪明着呢。”嘉柔当然知道阿伯聪明,心思藏得那么深,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暴『露』。只是等到了揭开真相的那一日,于阿伯,于他们而言,都不是好事。崔氏跟嘉柔正说着话,外面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喧哗声,好像是木景清回来了。阿常跑到后堂来,急急忙忙地对崔氏说道:“娘子,世子回来了。突然命人关闭府门,好像还押了一个人!”崔氏一惊,嘉柔已经起身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