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流水无语,他知道这些裙子其实也不是娘做给他的,是给妹妹的,还在襁褓里的坏妹妹。
这个女孩是流水娘和谢敬发的亲骨肉,也是谢家唯一的女儿,宠上天。谢流水一点也不喜欢他妹妹,他嫉妒她,她抢走了他的娘。
一个人的心本来就只有拳头大小,他现在还要跟他妹妹平分!
妹妹学步的时候,稍微踉跄两下,爹娘就在旁边揪心,一跌了,哭起来,那更不得了,姥姥要来,大哥二哥也要来,甚至大娘也来。
那时候谢流水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哭,可以引得这么多人来哄,而不是倒在地上,自己默不作声。更欺负人的是,妹妹每年都可以过一次生日,他却要四年才能过一次。
这就不能怨谁了,只能怪谢流水投胎投得太巧,他是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
到了四岁,谢流水终于能过生日了,于是得到了他自记事以来的第一个礼物:木球。
说真的楚行云觉得那就是个榆木疙瘩,他小时候家境比谢家差多了,然而随手一个玩具都能爆这玩意儿十条街。可谢流水竟然还很满足,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了礼物。
在男孩子最皮的时候,谢流水就每天坐在那屋廊里,宝贝似的抱着那榆木疙瘩,看院落杏花飞雪,飘了一地。娘在他旁边给妹妹做小裙子,随口背诗经给他听。
就这么静静乖乖地,能坐上一整天。
楚行云简直咂舌,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成天儿上房揭瓦,家里各处『乱』爬,一会儿也坐不住,楚娘命令他呆在这,一转身,云就没影儿了,得满屋满院地去抓。
到了八岁,谢流水才算有了像样的礼物,谢敬发带儿子们出去游玩,顺便也捎上谢流水,于是流水娘亲手给他做了一件裘锦,一『色』水青蓝,惹眼的很。
他回来时,娘领着妹妹,老远就来接他,妹妹冲上来,一把搂住谢流水,吧唧一口,亲上:“哥哥回来啦!”
“走开,不要把口水弄到我脸上。”
“不!哥哥四年才过一次生日,我要亲四下!”说完,吧唧吧唧,一顿猛亲,谢流水一脸无奈,娘在旁边捂着嘴笑,把他拉进怀里,觉得瘦了,带着他和妹妹去吃饭,一桌子谢流水爱吃的菜。
再长大,楚行云发现这孩子,好像不太合群,小时候自己一出门那是呼朋引伴、到处撒野。可从来没人来找谢流水玩,但也没看见有人欺负他。谢团子总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猫在树上,要么看书要么看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不过,越长大,树下经过的女孩子就越多。
楚行云抬头看了看谢流水的脸,噫了一声。
但十二三岁的小流水,敏感得很,大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世,从小到大一些不公平霎时有了解释,每当有人一边议论一边笑着从树下走过,他就觉得莫名心慌……
他们是在说我吗?
于是谢流水不断换树,越换越偏僻,最后压根荒无人烟了。
只有没有人的地方,才让他感到安心。
画面一跳转,眨眼间,谢流水又上山学武了,走来一位仙风道骨白须白眉的老先生,问:“来,每个人都来说说自己的志向。”
一胖子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心系天下,为民除害。”
另一瘦子道:“师傅,他又在说套话了,我不像他那么虚伪,我只要打遍江湖,威震武林,名扬四海,光宗耀祖,就可以了!”
胖子笑瘦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接着轮到谢流水了,他局促了一会,开口道:“那个……我妹妹娇蛮霸道不讲理,以后嫁出去恐怕要被夫家修理,我……我先来学学怎么打人,以壮娘家士气。”
“……”
众皆沉默,胖子和瘦子一人各拍一肩膀,对谢流水道:“鹌鹑之志啊。”
老先生拈着白须,摆摆手:“行了行了,甭管是鸿鹄、燕雀还是鹌鹑,从今天起,你们仨就是鸟班了。先去扎两个时辰马步,然后绕山庄跑两百圈。”
楚行云看着好笑,还想继续看下去,可眼前的景象像泼了层水,渐渐模糊,很快他被一股巨力塞回那片海里,急速上浮,无形的水压让他难以呼吸,最后胸肺一咳——
楚行云垂死病中惊坐起,接着刷地又倒回去……
疼,太疼了,牵一发而痛全身。他全身缠了绷带,隐隐渗血,躺在一间房里,看这布局估计是宋家。谢流水蜷缩在他身边,双眼紧闭,不断打抖,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
谢流水的小睫『毛』又细又软,像被雨打了的小蝴蝶,瑟瑟发抖,楚行云好奇地凑过去,神使鬼差地伸出食指碰了碰……
湿的?
不会吧,这家伙哭了?
楚行云估量着他失去意识后,大约是流水上位了,想尽办法从鞭下逃出,可能挨了不少痛。但痛也是痛在自己身上,这人哭什么?他又检查了一番谢小魂,发现他蜷缩的胸前,被人贴了一道符。
再仔细看,这道符应是贴在床上的,结果把谢流水钉住了。
楚行云轻轻将那道符揭下,扔远,但谢流水并没有好过一点,他看见这人胸前似乎是被符烧出了个烙印,红通通的一大块血肉模糊。
又一次神使鬼差,楚行云将手放到谢小魂的伤处上,分一点云气。他看着蜷缩的谢流水,不禁想:
为什么那样鹌鹑小的志向,最后也没有实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按阴历好像没有四年一度二月二十九的说法,但没关系,我们是架空,按阳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