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见谢流水声音夸张、表情做作,以为他是不相信,道:“你爱信不信,总之不是我天生的。”
谢流水忽然道:“你有跟宋家提过这事吗?”
楚行云摇头,这要是说了,宋家必会问个清楚,到时就得和盘托出,连在不夜城的种种也需一并交代,楚行云不愿挑开伤疤,跟别人谈论里面的血肉。
“没有就好。楚侠客,你跟我实话实说可以,反正我不落平阳一个采花贼,出去造谣你十阳是别人送的,谁也不会信。但别人可不一样,比如张宗师,他要是跟你搭话,你可别说漏嘴了。”
“嗯。”
楚行云应了一声,然而他脑筋一转,忽而觉得谢流水说这番话有些奇怪。
他本对天琢一无所知,而张宗师醉心武学,因其师弟之故,必会了解到天琢,若将来宗师稍一试探,他必『露』马脚。但谢流水此番一说,他便知晓了天琢,反过来想,谢流水为何要说这番话?好像是顺便提及,又有点像……
像笃定了他楚行云根本就不会知道天琢,特来提醒他。
疑『惑』如一丝涟漪,在心湖中泛开,可是下一瞬,有座山从天而降,将这整片心湖死死镇压,要他别去想、别去深究,就让这疑问像飞鸟一样从脑海中掠过,一去不复返。
楚行云走出雕花小楼,迎面碰上宋长风,两人又小聊了几句,朝廷已派专人来查李府灭门案,这几日正在交接,宋长风终于可以卸下肩头重担。楚行云听了觉得很好,七年前侯门穆家灭门,七年后李家又灭门,两家都是局中人,且李穆两人又是当年用长生不老诓骗老皇帝的主谋,这案子明显水太深,宋长风不再掺和最好不过。
谢流水这回倒是很安静地听他们对话。楚行云救妹心切,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斗花会上赖到第一,故而当务之急,是去打探清楚明日那表演赛到底要他作甚,他向宋长风告辞,转身便走,却忽然被人拉住。
楚行云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宋长风赶忙松开,以笑掩饰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谢流水默默地钻到地底下,不想看不想听。楚行云觉得有些稀奇,他微笑着问:“怎么了?”
宋长风看着楚行云,有些说不出来话,十年相处,可他依然猜不到楚行云在想什么,他犹豫不决,最后终于道:
“我要成亲了。”
宋长风紧紧地盯着楚行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妄图能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哪怕一点点的不悦。
但是没有、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楚行云十分惊喜,他笑着说恭喜,问大喜日子,问哪家的姑娘,问……
宋长风渐渐要听不清了,他不记得楚行云还问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告别的,他一步一步离开,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筛拣少年时的记忆,生怕放过一丁点片段,最后发现,楚行云从来不是一个恪守礼矩的人,但他待自己,却从来没有一次逾矩。
曾经他以为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张纸,只是他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可现在想来……
宋长风自嘲地笑笑,或许,隔的是纸板吧。
谢流水从地里冒出来,他站在那,一边目送宋长风远去,一边鼓掌,掌声雷动。
楚行云觉得很奇怪:“你在干什么?”
谢流水鼓着掌,道:“我在恭喜宋大少,长痛不如短痛,早断早超生。”
楚行云听不太懂,权当谢小人在说胡话。他边走边盘算,宋长风大婚如此喜事,他应当送什么样的礼?宋家是大家贵族,送礼很讲究的,须得送一个又体面又让宋长风欢心的东西。
谢流水在心中『插』嘴道:“你送什么他都不会欢心的。”
楚行云不爱理他,心想怎么可能,他和宋长风可是十年老友,宋长风喜欢什么东西他自然了解。
“呵,十年。”谢偷听笑了一声,“十年相处,他连你的另一面都不知道,我是该夸宋大少心宽跑马呢,还是该夸你谨慎小心呢?”
谢流水看着楚行云,在想,如果小行云能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得到关注和照顾,兴许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受到创伤时越早开始治愈越好,可是十年过去了,楚行云的创伤流血流脓腐烂,从不结痂,从没有人注意到。
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可能一辈子都会是双面人格,再也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状态。
楚行云听了觉得很奇怪:“宋长风是我朋友,又不是我娘,我为什么要他来照顾?”
谢流水笑着摇摇头,他走过来,拉住楚行云。
楚行云甩了甩,甩掉,谢流水又来拉住他,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最后楚行云妥协了,不管他了。
谢流水终于牵住了楚行云,他笑着说: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