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借着酒兴越说越多, 楚行云正听得兴味盎然, 忽然,瞥见有一个端菜的小厮, 獐头鼠目, 鬼鬼祟祟溜进后厨……
楚行云眉头一皱, 他们吃的酒食可都由后厨经手,这人鬼头鬼脑地进去干什么?他起身离席, 让妹妹先回去看好刘沄的假尸身,他跟上去瞧瞧。
还没跟进后厨,就见这小厮又出来了,端着一壶酒, 好几样菜。此时山庄内众人皆醉,喧闹哗声,楚行云也佯作八分醉意,拦住那小厮, 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酒壶……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乱』拿酒……”
“不就是一点酒, 这么小气干嘛?酒这东西好啊,喝下去……便什么都忘了……”楚行云微微踉跄,端着酒盏, 自顾自地满上。
那小厮再抬眼, 认出他是死了夫人的楚侠客,还想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摇头叹气着走了。
楚行云寻了处没人的地,用银验酒,无毒。
他看着新亮的银『色』,心中自嘲地笑笑,看来是跟谢流水呆久了,心眼也变多了不少。
其实这原本不能怪小谢,谢流水在楚行云身边时,天天没个正经,要么耍流氓要么扮小媳『妇』,可没教过他耍心机扮城府,是楚行云久在局中,不自觉得警惕了许多。但楚行云自己不这么认为,他就要怪小谢,都是谢坏水的错。
不知道谢流水现在在干嘛呢?
楚小云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把它踢进小溪里,瞧它“噗通”一声,溅出一朵小白花。
那家伙跟他分别之前,好像叽叽咕咕说了一番话。刘沄已死,这张皮就算结束了。谢流水要换一张新的皮混局进秘境,他说从此山往南走,梅花林后的兰亭有一处寒潭瀑布,他就在那里练武功,化名林青轩,是阴阳功的传人,正在借寒潭之冷修习第九成阴功。要是想他了,可以去那里找他。
楚小云又踢了一块小石头……
才不想你。
楚行云倒掉杯中酒,转头回去,他想找赵霖婷,问问赵家有没有止痛的神丹妙『药』,可到处都找不到她,稍一打探,发现赵霖婷又下山了,她昨夜杀叔父,今日杀二伯,她四叔见风头不对,赶紧卷钱跑路,赵霖婷正带着人手追,不过她四叔经商有道,武功却很差,手下人也都是平民百姓,估计不多时,就要被赵霖婷逮回来。
楚行云叹气,刘沄的尸身需要尽快带出去,他也不能在兰陵山庄逗留太久,赵霖婷若今日不归,灵丹妙『药』的事就只能搁置了……
“赵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广阔,愧煞老朽,来,老朽敬你一杯!”
“赵姐姐,听说你今日在山顶弹白骨琴,好厉害啊,我也敬你一杯好不好?”
楚行云闻声一滞,朝那边望去,只见那位盲女姑娘赵霖音被一群人围着灌酒,她丫鬟小羽早被灌醉了,倒在一边。
赵霖音不断推拒,却也无用,老老少少堵死她,你一言我一语,推推搡搡在那劝酒。赵霖音已经喝得难受了,可也没人管……卖族求荣的叔父赵安,可以放红蜥咬死,为非作歹的二伯一家,可以弹白骨琴弄死,但这些劝酒的亲戚,说他坏吧,人家是来敬酒的,说他不坏吧,还真也不让人舒心。赵霖音无可奈何,她说不行了,喝不动了,可声音太小,也没人听,她又眼瞎,看不见,到最后,别人甚至一杯杯递到她嘴边,迫着她灌下去……
“不喝了!真的不喝了……”赵霖音捂着嘴,几乎要吐,她常年待在闺房中,不怎么抛头『露』脸,家宴都是姐姐去,今日姐姐不在,这群亲戚跟进城看猴似的围住她……
“不成不成!霖音姐姐!我敬你总得喝吧?”一个白面小生笑道,“算起辈分,你还是我姑姑呢!赵姑姑,侄子有礼了,您一杯,我三杯,可以吧?”
众人跟着起哄:“这得喝!肯定得喝,姑姑都叫了,还三兑一,要喝要喝,这不能不喝的……”
那侄子说着,不由分说,就给赵霖音的杯子满上。
“等等,让我缓一缓……”赵霖音哀哀道,她放下酒杯,觉得酒真是穿肠毒,喝多了脸红心跳,气都喘不上来。
赵霖音话音未落,又冒出一虬髯大汉,道:
“哎!你喝了他的,那我这杯也得喝了!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一轮,可按辈分,我也该叫你姑姑,嘿!姑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侄子三杯干到底,您一杯,好不好!”
那大汉三杯闷,干掉,他身旁站的正是那位獐头鼠目的小厮,这小厮赶紧狗腿地倒了一杯酒,摆在赵霖音面前。
赵霖音苦不堪言,那大汉起哄:“哎,姑姑,我俩三杯全干了,这两杯你可不能耍赖的啊!”
“哎,不对,姑姑你还要再加一杯,我也是你侄子呀!”有个半秃的瘦高个道,“我年纪最大,本来拉不下脸来认这个辈分,可他俩都认了,我这架子端不住了呀!来来来,我这三杯干了!哎你愣着干啥,赶紧的,给姑姑倒酒——”
那小厮点头哈腰,又倒了满满一杯,放在赵霖音面前。赵霖音不想喝,众人又叫着闹着,拉扯住她,把酒塞到她嘴边……
楚行云有点看不下去了,喝酒能喝则喝,迫酒有什么意思,他悄悄走到赵霖音身后,扶住她,道:
“诸位,赵家主急召她妹妹回去见她,我轻功快,特来接应。我瞧赵姑娘这般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喝晕了,可怎么好?这三杯,先由我代她喝了吧!以后家宴,她这个姑姑再还各位侄子好不好?”
说罢,他也不理会众人答不答应,直接拿起酒杯——
那个虬髯大汉和半秃高个脸『色』大变,赶紧要拦他——
楚行云仰头,一饮而尽。
大汉和那高个面如土『色』。
楚行云亮一亮空杯底,笑道:
“三杯都干了!我们先走一步,诸位尽兴——”
楚行云拉走赵霖音,众人听他抬出赵家主赵霖婷,也都不敢反驳,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多谢……楚侠客相助……”
“不客气,姑娘还好吗?”
“我还好……”赵霖音想了想,问道,“不知……楚侠客中途离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楚行云心想,这盲女还真是心多一窍,他笑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听说赵家百年制『药』,出过不少『药』师,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止痛的神丹妙『药』?”
“这种『药』有好多,好一点的,比如茜草安心丹,止世间百痛,不过这种『药』只能止一时之痛,痛的时间一长,还是不行。再好一点的,碧血回心丹,能长久止痛,但只能止不能治,治标不治本。最好的是平灵复心丹,『药』丸一半黑一半白,似是太极,蕴含无穷,不仅能止百痛,还能治百病……”
楚行云吃惊:“世间还真有包治百病的『药』?”
“当然是没有的。”赵霖音笑一笑,“对于一般的小病小毒,平灵复心丹都能解,但大病剧毒,就没办法了,只能有回光返照之效。不过仅仅是这样,也是登天难求,全天下只有三颗。这『药』不仅能让患者止痛,还能让他暂时痊愈,苟活上一时半刻,但等这段时日过去,他便又要恢复原状,受那病痛折磨。”
“哦,那这三颗『药』能去哪里求?”
“嗯……说起来是有三颗,可其中两颗早就失窃了,不知所踪。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粒,在姐姐手上,你若是想要……只能去求姐姐。我到家了,多谢楚侠客。”
赵霖音朝他行了个大礼,转头走进屋中。
全天下仅剩一粒的『药』……想想,任谁也不会轻易给出来。楚行云轻轻叹了一口气,此事需从长计议,他还是先回山庄去找楚燕吧。
五月的天也太热了,几近黄昏,还跟火炉一般烤着,楚行云热得直用手扇风,等他回到山庄后,已全身是汗……
楚燕见他如此,赶紧拿来巾帕,替他才一擦:“哥哥,你……你怎么了?”
“啊?没怎么,天太热了……”
楚行云拎着自己的衣领,抖抖风。楚燕望着窗外随晚风摇摆的杨柳,疑『惑』不解。楚行云坐下来喝了一杯水,却越喝越渴,他渐渐觉出不正常……
忽然,一股热流从脑后直往下腹蹿——
楚行云腾地站起来,刚站稳,腰就软下去……
该死,那酒加料了!
看这样子,没加毒`『药』,但是加了春`『药』!
楚行云这回算是领教了赵家这群亲戚有多下作,第一个敬酒的小鬼年纪小一些,可能是真侄子,后边叫小厮倒酒的大汉和高个儿,就想趁机欺负赵霖音,她一个盲女,喝了下`『药』的酒,还不是由着人……
热流一阵阵打来,楚行云避过楚燕,走进里屋,他十阳在身,小小春`『药』还难不倒他,只要多喝水,闭气运功,真气周行一圈,便能自解。
兰陵山庄的另一头,一个虬髯大汉,拉着一个半秃瘦高个:“还钱!那小妮子没搞成,还让我赔了本,把钱还来!”
“你的钱都拿去买那春`『药』了,我一分没贪,有个屁钱还你!何况这事也不赖我啊,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楚侠客代酒,我又不是算命大仙!也怪你,你早点敬酒把那小妞儿灌晕,不就完事了?拖拖拉拉,拖到最后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