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昭昭,雨线如织,雨幕中身材修长的秀气婢女举着花折伞,给身材丰腴的郡主遮挡风雨。
唐梅头颅高昂,步履悠闲地走着。即便雨再大些,她也不着急走路。好像是希望在路上让更多的人见到身穿紫袍的大城郡主。
自打穿上这套大礼袍,唐梅就不打算再脱下去了。穿着它,让六小姐找回失去半年的体面。
在太子废婚约之后的半年里,娇生惯养的六小姐体验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承受了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精神压力。且不说那帮幸灾乐祸当她面指桑骂槐的人,就是那些不像以前一样热情的人,他们的态度转变,已经伤害到她。
还有一种更可悲的情况,比如八小姐唐韵,无论唐梅是不是太子妃,唐韵其实没有变化。可在唐梅眼中,八妹还是变了。也就是说,唐韵没有问题,而是唐梅心理出了问题,让她变得沮丧、易怒、狂躁。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六小姐重拾信心,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半年来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泛起红光。
路上,唐梅发现伞小,而举伞的王锦儿半边身子已经湿了。她不忍心,便让王锦儿靠近一点。高傲的郡主,放下身段,与婢女手挽手走路,好像一对姐妹。
这一幕被王嬷嬷见了,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她觉得原来那个六小姐又回来了。本来她家六小姐就不只有狂躁易怒的一面,她还有善良的一面。
而有心人还发现,如今的大城郡主,与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太子妃不一样了。经过这次挫折,她变得不那么专横跋扈。相反,她开始学着唐宽那样软硬兼施。
诚然,易怒的人,其实感情更脆弱。他们的暴怒,有时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保护身体,保护名誉,保护脆弱的心灵。
或许有些人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六小姐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不过她现在知道学习,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回到小筑,赶紧换衣服,让婢女把微微淋湿的大礼袍挂起来。唐梅还特意叮嘱,不许用棒槌敲打,生怕洗坏了。
王锦儿打趣道,哎呦我的小姐,您就放心好了,这衣服在我心中比婴儿小脸儿还嫩,可不敢用力。
王嬷嬷骂道,傻妮儿,叫郡主,不许再叫小姐!
换上轻便服装,唐梅照着镜子整理发饰,问姑爷回来了没有?干巴瘦的小丫鬟唐婷说姑爷没回来,唐梅便让唐婷下去了。
“郡主,奴家听曹老太君和四公子说,要把督办府装修一番,当郡主府。”
说到“郡主”二字,王嬷嬷一脸幸福表情,好像说不够似的,一句话里连续出现多次。
唐梅没吭声,王嬷嬷又道:“而且老太君说了,既然皇帝给做主,那就休书一封,让那苏瓶回家,咱再选良人为婿。皇帝还说了呐,无论是王侯将相,只要是咱家郡主看上的,就指给郡主。”
唐梅叹了口气:“难道嬷嬷还不了解赵恬那人?他说话,净是拐着弯玩人。我是门阀郡主,是不可能嫁出去的,只能招赘。他让我选王侯将相,可那些王侯将相都有家室,难道让他们休妻弃家来入赘?若真有那样人,我还瞧不起他们了。我已经考虑过了,既然我与姓苏的有缘拜堂,或许这就是天意。”
王嬷嬷眼睛一斜,品咂唐梅这段话。显然唐梅这段话是有漏洞的,因为她故意避开了那些还没有成家的王侯将相。
她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呢?
王嬷嬷心里有了主意,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又故作欣慰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即便是王侯将相,也不如太子,更不如皇上。既然错过了,这便是天意。别人家闺女看王侯将相眼红,那是因为她们卑贱。可咱家郡主,本身就是正二品的大城郡主,还用攀谁的高枝儿?要奴家看来,即便选那王侯将相,也未必过得幸福。而且那帮人容易卷入官场之争,甚至是党争和皇位之争,搞不好就没命了。反倒不如咱家这小赘婿,人模样长得好,武功也好,而且还颇通人情哩,倒不像个只有十八岁的。”
“嬷嬷从哪看出他通人情?”唐梅放下小镜子:“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他还通人情?”
……
平康坊,伎人的小木楼,窗外传来风雨声。
“奇怪,我都找遍了,为何没找到她的户籍?”梅染盯着伎人的衣柜说。
苏瓶还在检查尸体:“找到金银没有?”
梅染摇了摇头:“别说金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了。”
苏瓶道:“可我觉得这不是入室盗窃引发的凶杀案,而是蓄意谋杀。可能与黄炳煊有关。”
梅染走到尸体旁,感叹说:“黄炳煊蹲在监狱里,还有如此势力?真是小瞧他了。”
苏瓶蹲在地板上,没吭声。
梅染又自问自答地说:“他还有十年徒刑,再翻出他的案子,估计就要杀头了。当然是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
苏瓶抬头道:“可我听说,他家不是传统官宦之家。像他这种人,一旦倒台,基本就是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梅染歪了一下头:“你的意思是……”
苏瓶用死者裙摆擦了擦手:“这案子或许还牵扯到别的什么人,而这伎人知道了她不应该知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