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书房里,唐宽面向安国公,规规矩矩坐在席上。
安国公唐琼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左臂弯压在凭几上,左腿盘着,右腿立着,右臂压在膝盖上,身体向唐宽那边倾斜。
虽然安国公一副放松模样,但依然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强悍气场,是那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生死号令的气场。
唐梅带着苏瓶走了进来。
平时趾高气昂的楼兰郡主,一见到她爹也变了样,虽然她还保持着一贯的挺胸昂首的姿势,却缺少了那股盛气凌人,给人一种乖巧之感。她向父亲万福行礼,苏瓶向安国公插手行礼,随后苏瓶跟着唐梅,与唐宽同席而坐。
空气好像凝固一般,几十个心跳的时间过去,这对父女竟然不说话。反倒是唐宽破冰发言,把苏瓶介绍给唐琼认识。
神策军抢走苏家八十万两,这件事唐琼是知道的。可他也没表现出难堪来,反而大模大样地说,国难当头时,苏氏毁家纾难,实在难得,也只有这样家庭的好儿郎,才配当我家姑爷。
随后唐宽又说,苏瓶颇有诗才,前一阵在承风郡主婚宴诗会上拔得头筹,那首词现在洛阳广为传唱,据说皇帝也看过了,大加赞赏。
唐琼垂眉低目轻捋胡须,微微点头。
唐宽又说,这苏瓶去县里当捕快班头,颇有功绩,很快被调去刑部,去了刑部也颇有建树,屡破大案,皇帝钦批八品,并特赐银鱼袋。
唐琼赞许目光看向苏瓶,再次点头。
唐宽又说,试婚期间,苏瓶赋闲在家,就搞些发明,能将粗盐变化为细盐,细盐品质不俗。唐宽正与尚书省仆射商议贩盐的事,可仆射不敢做主,还要等皇帝旨意。
对于这个话题,唐琼颇感兴趣,决定亲自与皇帝说。
也不知当年唐琼是怎么把唐梅给打哑巴的,她就是不说话。难道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莫不是,她在等父亲主动跟她说话?
苏瓶偷眼看唐梅,她双手压在身前,用力掐着。
或许此时六小姐正在努力说服自己,当书房再次陷入安静时,就是她说话的时候了。
可这时唐宁走了进来。
唐氏二号人物,武定侯,兵部尚书,他与唐琼之间的谈话,恐怕不方便让别人听见。可唐琼却没让大家出去,而是聊家常似的与唐宁说起话来。
言谈中得知,战争结束后,西征军总监军隆亲王赵广上表,请求卸去所有军职,并要求改换封号,以避万隆皇帝讳。皇帝准他卸任,但没有改变他的封号,继续叫隆王。
唐宁这次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事要谈,又或许,见唐琼没有屏退旁人,唐宁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不久后,他便起身告退。
唐宁的到来,给唐梅争取到酝酿情绪的时间,现在情绪饱满,唐宁刚走,她就哭了出来,言说,两年没与父亲说话,女儿不孝。
闻言,唐琼放声大笑,四公子唐宽也笑了笑。
……
“你父的爵位,爹爹已经恩准。”
在书房时,唐梅没提这件事,后来在接风宴上,她坐到唐琼身边,耳语此事。当时唐琼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晚宴结束,回到郡主府,高傲的郡主恢复往常模样,昂首走进梅阁,端坐榻上。
或许,是她头顶高耸的云髻给人错觉,总感觉她是昂着头。
她刚说了一句,卸下包袱似的松了松肩膀,得意洋洋道:“这等小事,爹爹不会亲自去办,估计会让五叔去办。五叔向礼部递折子,举荐你父为男爵。礼部会把折子呈给皇帝。我估计,皇帝念你家有功,又有我唐家举荐,会批准的。”
言讫,她邀功似的看向苏瓶道:“你不应该感谢感谢我吗?”
苏瓶眨眨眼:“不知郡主希望我如何感谢?”
唐梅拉沉脸:“如何感谢还要我来说?那还有甚的意思?合着,你心里不感谢我呗?”
苏瓶眉毛一挑,怪声怪气道:“感谢,我可太感谢你了。郡主真是大恩大德啊。如此浩瀚恩德,怎能不感谢呢?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
“送你一颗芝麻。”
“苏宝玉!你给我站住!”
苏瓶跑了,郡主在后面追。
郡主府还是蛮大的,苏瓶一路小跑,拐了几道弯,以为唐梅不会追上来,可稍缓口气,就听到身后脚步声。扭头一看,郡主咬牙切齿而来,距离不足两丈。
苏瓶一惊,从后院东厢北月门钻进东厢小院,又从东厢南月门跑去梅阁大院,唐梅还不肯放弃。苏瓶又跑去西厢小院,跑过厢房,跑过水井,跑过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