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杉拍拍自己的脸,说:“像不像啊?”
像不像看郁淑君刚见到她的时的反应就知道了,应该是极像的。
事出突然,何依的安排极匆忙。从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香炉,让sue和助手带进了季雪杉的起居室,再让sue给季雪杉化成青杏的妆容,何依甚至都没时间亲自检查季雪彬的妆容合格不合格,因为她还要陪着易良择去参加晚宴。
“很像!”何依微微抿唇。
易良择已经站起身,郁淑君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她省起了什么,看起来极忿然的样子。
“我被人算计了!”郁淑君看着易良择,情绪有些激动。“可我没想到算计我的人竟然是你的女人!”
易良择向郁淑君投去极淡的一眼,道:“那香炉怎么回事?”
“我……”郁淑君一滞,一时间竟然无法辩驳。
她相信,整个过程的视频,易良择已经看过了。她被那只香炉吓得够呛,尤其是急于销赃灭迹的行为任谁看了若说那只香炉没有问题,绝对不会相信。
这时,祁林走进来,在门口处探头探脑。
“祁林,你进来!”易良择喝了一声。
祁林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一张黑脸看起来极为窘迫。
“你说,怎么回事!”易良择的怒气总算找到了渲泄口,疾言厉色。
祁林额角冷汗直冒,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郁淑君急了,不由也吼祁林:“看你的熊样,还让易少误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祁林一个黑塔般的男人,此时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也不清楚……呃!”
话还没说完,他就挨了易良择一记窝心脚。
高大健硕的身躯横飞出去,直撞上墙壁,胸口血气翻涌,差点儿没呕出来。他捂着胸口,背贴着墙壁慢慢地蹲下去。
“你要不讲清楚,我现在就弄死你!”易良择拔出了手枪,咬着钢牙:“我崩了你,你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祁林不敢争辩,只道:“祁林的这条贱命是少爷给的,什么时候拿回去都不委屈!”
易良择将子弹推上膛,怒声道;“在死之前把话讲清楚,你他妈的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好事!”
祁林说着不委屈,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委屈之极。“我什么都没做啊!天地良心,我要做什么对不住少爷的事情,让我天诛地灭!”
“你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做什么!怎么哪里都有你!”易良择不便对着郁淑君发泄的火气都冲祁林来了。“半夜三更的,你跑到郁姐的房里做什么!”
“我……”祁林黑脸胀紫(黑红色看起来像紫色),呐呐地道:“我……一直……一直喜欢她!”
鼓起勇气说出这话,倒是松了口气,但他却不敢看向郁淑君。
郁淑君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恢复了平时优雅笃定的模样,对易良择道:“这件事情与祁林无关。他……就是平时喜欢在我跟前转来转去而已,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易良择却没有看她,冷冷地道:“我最不喜欢被人蒙骗,更不喜欢身边的人对我耍心计用手段!郁姐,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点什么!”
“那香炉是我给青杏的!”郁淑君咬了咬牙,只能如实交待。“当时她找到我,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也没考虑得太多,就觉得她想尽力留在你身边而已。我告诉她你比较喜欢性格清冷的女子就像何依。不会轻易附就也不会轻易被你折服,很能引起你的征服欲!”
这话一出口,何依的心就一跳。征服欲?难道易良择对她只是征服欲作祟?疑心刚起,她就不禁一个机灵,暗自心惊。郁淑君好手段,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成功挑起了她对易良择的疑心。
又是离间计!何依不敢大意,全神戒备。决意郁淑君无论说什么,她都不能轻信。
易良择也不由蹙眉,想反驳什么,嘴唇翕动几下,到底还是没说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没想到青杏这丫头竟然就上心了!她让我帮她买一只上等的铜铸香炉,说是要焚香给你助茶兴!我没多想,就给她弄来了一只,谁能想到她竟然在香炉里下了催情香……那天的事情之后,她很惊惶,还几次问我你会不会生她的气!我根本没料到她竟然用香炉做那种龌龊的事情,此时再解释更是越描越黑,更何况你跟何依的婚期将至,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你们俩之间的嫌隙,就压下此事,偷偷将香炉给扔了,还警告青杏不许再有妄念!”
何依不由咬唇,她发现郁淑君的叙述丝丝相扣,竟然没露任何的破绽。一个卑贱的茶女妄想引起主人的注意,向主人身边最信任的郁淑君讨教,那些拙劣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郁淑君训斥了她,因为并没酿成实质的错误,就作主将香炉扔掉,此事掩过不提。
且不说后面如何圆说,至少这一段合情合理,完全说得过去。
“我就问青杏到底怎么死的!”易良择盯着郁淑君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视频里的郁淑君乍见到青杏时的惊惧分明就是做过亏心事的,若说青杏之死跟她毫无关系,他肯定不相信。
“那件事情之后,你就不再让青杏伺候,她吓坏了,一次次地找我帮她想办法。我觉得那只香炉是我帮她找来的,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说到这里,郁淑君低下头,愧疚地道:“她说如果你因此厌弃了她,她就不活了!我怕她做出傻事,就劝她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说……找何依求情。你宠爱何依,只要何依能帮她说句好话,说不定你就肯留下她了!”
何依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去,她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郁淑君可以凭着那张舌绽莲花的嘴巴颠倒黑白,扭转乾坤!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伶俐的口齿,还有镇定的心态,实在非同常人。
“青杏也是病急乱投医,她就照我说的真找何依去了!”郁淑君懊悔又自责:“后面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你跟何依大闹一场,还打了青杏!她彻底绝望了,竟把所有怨气发泄到我的身上,说都是我害得她!是我帮她找来的香炉,是我乱给她出馊主意,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易良择终于转过目光,不再看郁淑君。此时,他心情同样不平静,只是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我以为她闹腾一段时间也就罢了,根本没想到……”郁淑君已是满脸泪痕。“青杏死的时候我很难过也很自责,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做过的事情无法挽回,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她就那么死了……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易良择继续沉默,垂下头。
若说青杏的死郁淑君有责任,那么他又何尝没有责任。根本就是他直接逼死了青杏。
“我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你跟何依马上就要结婚了啊!提这些事情岂非是平白添晦气!我就想,反正人已经死了,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吧!我扔掉了香炉,抹掉了那天的视频,就当这件事情从没发生过!”郁淑君已是满脸泪痕,哽咽道;“但我心里一直存有愧疚,午夜梦回无数次面对青杏那幽怨的眼睛,我就心堵到发慌。这些天,我一直在挣扎徘徊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才能减轻我心里的负担!可是……你跟何依新婚蜜月,我说这些不晦气么!”
易良择握起拳头,抵住自己的额头。他阖起眸子,喉节窜动着,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情绪起伏不啻于此时的郁淑君。
“我就这样天天在对青杏之死的愧疚里煎熬着,夜不成寐,碾转梦魇……”郁淑君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今晚真得把我给吓坏了……我睡到半夜突然看到那只扔掉的香炉又回来了,就想着赶紧再把它丢掉!然后青杏又进来了……你知道么,如果不是我心理素质过硬,如果不是从前经历的磨难够多,我可能会当场疯掉的!”
最后一句话,那是对何依赤果果的指控和抱怨。
就因为何依安排了季雪杉扮成青杏吓唬郁淑君,这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郁淑君捂着脸哭着,慢慢地瘫坐在地上,仍然哭着。哭声包含着压抑的委屈。
易良择没有回头,但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情我们都有过错!何依可能能误解了你……你不要怪她,毕竟这件事情你的确有参与过!”
何依猛得一颤,她误解了郁淑君吗?
此时,她真得有些拿捏不定了。因为郁淑君的话合情合理,完全禁得住推敲。其实,随着青杏的死去,所有真实细节都随之埋葬入土不复存在。她也是凭着本能的直觉怀疑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层层剥茧之后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香炉的确是催情的物件,所以才有易良择的情不自禁;那只香炉的确是郁淑君找给青杏的,所以才有事后的销赃匿迹;青杏之死的确跟郁淑君有关系,所以她才会抹去视频!
但并不是她原本想的那个样子,并非郁淑君有意谋划这一切,也不是郁淑君为了在何依和易良择之间插下一根毒刺而故意害死青杏。
郁淑君固然对青杏之死有着极深的愧疚,但她不是凶手!
青杏之死,三个人都有责任。无法说清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我觉得,”何依终于开口了,“不止香炉有问题,恐怕当时那茶水也有问题吧!”
郁淑君慢慢抬起满是泪痕的眼,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青杏有没有在茶水里面加料不会告诉我!对于如何调弄茶水,她怎么可能请教我!”
青杏是茶女,对于茶性的掌握炉火纯青,这方面她当然不会请教郁淑君。
事到如今,再说下去似乎也只有更加尴尬和难堪。于是,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易良择讪然地道:“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何依的做法虽然有些欠妥,但她出发点是好意,怕青杏死得冤枉。郁姐,你不必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没事。”郁淑君平静下来之后,充分发挥她大度的优点,委婉地道:“更何况这件事情我的确有参与进来的,而且一直对青杏心怀愧疚。今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我的心魔也就解除了,以后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我不会怪何依,还会感激她。如果不是她,我以后还会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一直无法安宁。”
说罢,郁淑君对何依和易良择躬了躬身,真诚地道:“由于我的一时糊涂给你们夫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同时也作茧自缚深受困扰,对此我深表歉意!”
何依咬了咬唇,没说话。
“错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内疚了!”易良择的心里歉意更重,悔意更深。“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记得吩咐人把茶室拆了,装修做别的用途。夜宴不再用任何茶女,全部遣走!”
“嗯,好的!”郁淑君点了点头,临行前,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何依一眼。
何依始终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
易良择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揽住何依的纤腰,对郁淑君说:“都把这件事情忘掉吧,以后不必再提了!”
他揽着何依说的话,就等于他和何依两人的意思了。
郁淑君再次点点头,也无法再继续待下去,就转过身离开了。
祁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易良择,道:“少爷也早点休息吧!”
易良择看了他一眼,歉疚地道:“刚才误伤你了!”
“没事,”祁林立刻就咧开了嘴巴,“我皮糙肉厚的,挨一拳两脚算什么。只要没什么事情就好!”
说着,祁林就高高兴兴的离开。
何依清眸一闪,她看得出来,对于青杏之事,祁林多少也知情的。所以,郁淑君出事,祁林立刻紧张的赶过来;事情解决之后,他就大大地松了口气,甚至称得上高高兴兴。
祁林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他的表现才更真实吧!
何依心里的疑点始终没有完全消除,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可是,一切都那么自然流畅,饶是她再如何挑剔,竟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季雪杉准备离开之时,易良择叫住了她。
打量了一会儿,易良择问道:“sue给你化的妆?”
“是的。”季雪杉答道。
“她知道不知道青杏是个死人?”易良择漫不经心地问道。
季雪杉一怔,不敢立刻回答,只看向何依。
何依叹口气,她知道瞒不住的。易良择太精明了,明明看穿了,还故意有此一问。这说明,他对她也不是完全信任的。看得出来,对于她试探郁淑君,他是有些愠意的。
郁淑君是他的人,而且还是深得他信任和器重的人。她擅自动手将郁淑君吓了个半死,大半夜闹得鸡飞狗跳,好好的春宵也泡汤了,易良择对她的不满已经渐渐压不住。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多少有些找事的意思。
幸亏季雪杉没有妄答,而是等着何依回答。
何依满意地对季雪杉投去一瞥,这才淡淡地道:“我拿了青杏的照片让sue照着化妆,但要化得如同鬼魂。sue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只照着我的吩咐做事,并没有多问。”
易良择眯眸,似笑非笑:“那只香炉应该也是sue偷偷拿进郁淑君卧室里的吧!”
“是。”何依有点儿尴尬,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感觉,易良择在审问自己。显然,她动了郁淑君,似乎动了他的底线。以前,无论什么事情,他没有这样针锋相对不依不饶的。“摄像头也是让她帮忙安装的。”
否则,她怎么可能有能耐潜进郁淑君的起居室呢。
“不止sue,还有她的两个助手!”易良择慢慢地说着,赞道:“看不出来,这三个女人不但会化妆,还有做特工的潜质!我要不要给她们加点儿薪水!”
季雪杉掌心已经有了冷汗,她觉得易良择同样恼怒她。只是碍着何依的面子,没有点她的名字而已。
何依同样脸颊热辣辣的,偏偏发作不得。“她们都是听我的吩咐做事,你生气发火冲我来,不关她们的事情!”
“我没生气。”易良择说完转过身,向着卧室走去。“你可能有事情还要跟你的保镖交待,等交待完了回房,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易良择就推门走进了卧室。
外面只剩下何依和季雪杉。
“易少好像生气了。”季雪杉小声地道。
“嗯,”何依抬高下巴,似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没事,你回去吧!不过路上要小心些,祁林似乎很护着郁淑君!”
“我要不要留在这里,”季雪杉有些担心,“虽说你跟易少在一起,不过……万一……”
“跟他在一起没人敢动我的!你回去吧!”何依小声地嘱咐道;“佳梦太懒散了,又被方宇那个花花公子迷住,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可能不务正业。卓厂长又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厂子里的事情就靠你帮我盯着了!”
“好,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季雪杉看了眼卧室的房门,那房门虚掩着。凭着她从警的经验,感觉得到里面的人此时应该贴着门板偷听。不由轻笑一声,也就不担心何依的处境了。“厂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好好跟易少度蜜月吧!新婚愉快,蜜里调油!”
何依瞠目,这丫头……明明遍地狼藉的局面,她还有心情说这些淡话。
等到季雪杉离开,她这才转过身。看着那扇虚掩的卧室房门,她有些发怵,但只能硬着头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