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真人神色健旺,我们也就放心了。”
石天一句话出口,连张元津也憋不住的想笑:虽然这句话两天以来几乎人人都要说上一遍,但好歹也都是走到床前,装模作样的打量一番再说,那有如他这样,刚刚进门,都还没看清张元空躺在那里,便急不可奈背将出来的?
(江湖人物……终是不如官场商界中的人物啊……)
三张兄弟几乎同时转过这个念头,却也没人会笨到说将出口,张元空微笑点头,张元和热情万分的将其延请坐下,张元津则在另一侧打横坐陪。
“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犹豫再三,石天,终于坦然道:“黑冠摩尼的意思……当然,老石也是同意的。”
“马空虽然是个反贼,但也算是个有种的,当年我徒弟的事情,这便算揭过啦!”
“等等,你跑来这里和我们说这个作啥?”
……
“这个,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脸色涨的通红,石天连连致歉,而哭笑不得的三张兄弟只能一边说着“石兄言重了”,一边由张元和送他出门。
“这家伙,还真是!”目送石天出门,张元津一屁股坐在张元空床边,抓起一条毛巾来抹头上的汗---就刚才应酬那一会儿,他居然已是大汗满头。
石天刚刚开口时,三张兄弟无不大怒:怎么看,这也分明是故意在挑伤疤来戳,纵然刘弘强绝一时,龙虎山门,也须容不得人这般羞辱!
但很快,无论是石天还是张元和,都发现了不对之处,犹犹豫豫的几番试探之后,才终于搞明白:他们只知道马悼空阵前反水,斩杀三旦八,投回太平道,却根本不知道,他在反水后的第一刀,砍的是张元空!
“江湖人啊……”
送石天回来,正好听见张元津的感慨,张元和摇着头说了这么一句,拿起杯水喝了两口,也走到床前坐下。
“能打,够勇,讲义气……但也只有这些了。”
“走上庙堂,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摩尼教依这些人为干城股肱,也难怪始终没法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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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这事情,终究是更象笑话多一些,既然明了因果,三张也不致真因为这个动怒。谈说几句,张元津却约了人下午同去刺探武荣情况,先行辞出。张元空与张元和再谈说一会,觉得有些疲倦,张元和看在眼里,便道:“大师兄,你再睡一会罢……”正说着,却又听外头报道:“二真人,祆教常公前来探病……”张元和面现喜色,早站起身来,道:“请,请!”说着已是快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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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真人。”
笑嘻嘻的,常雁辅寒暄问候,当真胜石天十倍不止,莫说张元和,连张元空也都觉得放松许多。
将探问病人当有的流程一丝不苛的作完---兼且还作得行云流水一般,完全不让人觉得拖拉冗长,反如春风拂面,亲近异常---常雁辅回到桌边坐下,品了一口茶,微现异色,笑道:“倒教几位真人费心了。”
张元和抿着杯中琥珀一样的茶液,笑道:“早曾听闻常公喜欢喝深酿过的茶叶,在下身边刚巧带了些水湾寨茶……倒要请常公品评一二。”
两人谈笑殷殷,张元空半坐床上,打量常雁辅,见他与那天满面焦急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大不相同,俨然是一股子风流儒商的气派,心下也不由得喝一声彩:“真须是这般人物,才能将自闭如祆教者导入士林!”
要知三夷教中,最封闭自守者便是祆教,根本就不主动向外传教。夏人中信徒廖廖,多视其包污纳垢、诡异难名,还是在常雁辅等人入教之后,一方面翻译经典,一方面传教说法,方在夏人中慢慢有所发展。
二人在那里谈笑风生,张元空却觉精神有些疲倦,将头倚在床上,闭目休息,也不知多久,朦朦胧胧中忽听得常雁辅告罪,却是已然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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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雁辅说的东西,很重要。”
送走常雁辅后,张元和又坐回张元空床前,一边看他气色,一边将被角处掖紧了些。
“祆教的人,无论是苏鲁支、穆护何禄,又或者是朱戈纳苏,都没有介入到兵乱当中……那兀纳倒是和他们联系过,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唔,这倒是好消息。”
亦思巴奚军固然是兵甲精良,将士凶悍,但论到个人战力,真没有太多人物堪提,反是三夷教中,强者颇多,若让这批人与亦思巴奚军相结合,那时威胁真是倍增。
“另外,有一件事情,他们也算想到了呢……”
微笑着,张元和告诉张元空说,刚才常雁辅虽然没有把话点透,却也暗示说,关于不死树的事情,以及亦思巴奚军作乱的事情,也许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等等,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大师兄,你再仔细想一下,实际上,不死树这事……”
刚说了个开头,门外又有人在禀报,说是有夷人前来探病,却不肯报上身份,只自称姓罗,叫罗本,说曾和张元空有两面之缘。
“罗……阿罗本?”
张元空这下真是大吃一惊,却见张元和并无异色,笑道:“可算来了!”吩咐道:“请进来罢。”却是端坐不动。
“大真人,这是我教中秘药,治疗刀兵之伤最是有效,当年我教圣人被人刺伤,正是用了这药,虽然断气三天,终能起死回阳。”
阿罗本笑呵呵的,诸般探望应有礼数,作到全无缺憾。他虽然身为夷人,却精熟夏人礼数,一口夏人官话也说的流利之极,谈吐高雅,风度翩翩,诸般旧典故事信手拈来,运用无碍,俨然正是久经宦海后悠游林下的名士模样,若不是生得金发碧眼,非我族类,谁能信他乃是化外夷人?
阿罗本乃是微服来此,不便久留,寒暄一时,便先辞去,张元和含笑拱手,依旧是不动如山,并未送出。
“元和,事情很顺利?”
眼看着阿罗本告辞后,张元和满脸喜色,掩都掩不住,张元空不禁开口询问。
“正是。”
张元和笑道:“大师兄,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此番来,是代那赛甫丁来作说客的。”
又笑道:“景教与祆教也都是怕了,不死树之事……嘿,谁敢背这般泼天的罪状?!”
“等等,你什么意思?”
愕然发问,在张元空原本的理解中,应该是有人想借“不死树”的由头发难,把这次兵变的罪过砸到李纳挐等人头上,至于赛甫丁等人,则是被“官逼民反”,这样来给他们洗白,但听张元和口气,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大师兄,您想一想啊,如果这样的话,赛甫丁他们倒是洗白了,但阿罗本怎么办?苏鲁支怎么办?”
夷军、夷教,终不是一回事,李纳挐等人欺凌的是阿罗本、苏鲁支们的夷教,作反的却是赛甫丁、那兀纳们的夷军,若将这个因果建立起来,那就等于说,三夷教与亦思巴奚军……实为一体?
“……若教这个说法作实,那别管怎么处置亦思巴奚军的各位军头们,阿罗本和苏鲁支都是死定啦!”
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上,所以,苏鲁支通过常雁辅来沟通,阿罗本更是亲自出面,目的,都要想从当前的混乱局面中找一条保全教门的道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