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年不知道怎么清醒过来的,昏昏沉沉之际,感觉像是被人掐人中掐醒的,又像是被人吵醒的,眼睛还未睁开个彻底,便听到那铺天盖地哭哭啼啼的声音,那声音甜腻但是听着很是刺耳心烦。苏颜年忍无可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想要瞧瞧看怎么回事,只见月嫔正依偎在单于的怀里,哭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而单于也是轻声的宽慰道,两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丝毫没有在意坐在单于身旁的大阏氏,大阏氏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一脸关心的看着月嫔,但是内心在想什么,苏颜年就不可得知了。
“单于,人家就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才过去瞧瞧看究竟出什么事了,谁知道兰美人,兰美人居然……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单于了,再也不能侍奉在单于身边了”,她说道一半突然又掩面哭泣起来,这眼泪看的苏颜年都险些信以为真了。
“爱妃莫哭,此事我定当为你寻个公道”,单于搂了搂怀中的女子,抬眼才发现苏颜年清醒过来,声音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你醒了?说吧,为了何事要挟持月嫔”。
苏颜年在地上叩了一叩才缓缓开口,“臣妾有错,臣妾宫中有个小太监,身世可怜,因着家中老母亲生病,弥留之际想要再与他见上一面,所以他来求了臣妾,臣妾于心不忍,便想让他出宫一趟,但月嫔突然出现拦住了出宫的队伍,臣妾一时心急,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发现自己挟持了月嫔娘娘了……”。
“单于你休听她胡说”,苏颜年还未说完,月嫔就出声打断,“她就是想要我的命,她就是看不得,单于你对我好”。
“姐姐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哭着吗?我哪里会要你的命”,苏颜年冷冷扫了她一眼,余光又看了一下大阏氏,她看自己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估摸着是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把月嫔杀了吧。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问你,那个小太监,姓谁名谁,家在何处”,单于开口问道。
“小李子,家在边境处的村镇中”,苏颜年回答。
“去,宣总管,看看美人宫中,是否有这样一位姓李的太监”,单于向一旁的人吩咐道,不多时便有人抱了本册子回来了。
“单于,经我查询,美人宫中,确实有一位这样姓李的太监”,那总管说道,单于皱着的眉头才缓缓舒开了一些。
那月嫔立马起身走到总管面前,身手之快哪里有方才娇弱之感,她咄咄逼人的问道,“那那个太监,年岁几何,相貌如何”,苏颜年心中无奈叹了口气,果然是躲不过了啊。
“年岁三十,相貌……相貌……娘娘,就是个老太监,哪里有什么相貌可言啊”,那总管有些无奈的回答。
“单于,她在说谎,我见到的那个太监,分明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年岁绝对不超过二十”,生怕单于不信,月嫔赶忙走到常公公身边,“你,你说,你带着那太监出去的,他的年岁还有相貌,和总管刚刚说的一样吗?”
常公公立马叩了几个头回答道,“单于,月嫔娘娘所言不虚,送出宫的那个小太监,奴才也看到,他貌似白面书生,很是好看,绝对,绝对不会超过二十的,很是年轻,不会是总管大人口中的三十岁”。
常公公说完话后,没有人敢出声,整个殿内很是安静,突然单于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然后拾起身侧的茶杯就丢了过来,苏颜年只是闭着眼睛,没有躲开,额角狠狠的刺痛,苏颜年抬手碰了碰,指尖沾了些许血迹,她也没有多大情绪,只是有些内疚,她想到当初自己砸到袅袅的时候,袅袅应该也是这么疼的吧。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兰美人,我一直以为你性子清冷,没想到说起谎言来竟也这般巧言善辩,你究竟送出去的是谁?”,单于震怒的问道。
“臣妾只有一人,只有一张嘴,人言可畏,臣妾无话可说,但请单于判决”,苏颜年不卑不亢的说道。
“你啊你,真是浪费了我对你的疼爱”,单于说道,苏颜年听了这话心中冷笑两声,疼爱,可不敢当。
“单于,你绝不可以轻饶她,你看”,月嫔直接走到苏颜年身边,抬手拉开了她的衣领,苏颜年虽认命,但绝不容许被羞辱,立马反抗,可这样的反抗在单于面前,就更像是欲盖拟彰了,单于给了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他立马上前制服了苏颜年,由着月嫔拉开了她的衣领。
“单于你看,妹妹这脖子上的,是什么”,月嫔指了指,殿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苏颜年脖子上,有一块青紫色的痕迹,是非常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苏颜年,你给我说,送出去的那个,真的是个太监吗?还是你的奸夫!”,单于说完,立马走到苏颜年身边,毫不留情的把人给踢了出去。
苏颜年缓缓起身,看到月嫔投过来挑衅的目光,想来应该是方才挟制住她的时候,她已经瞧见了,只是怕自己销毁痕迹,所以才没有多说,她这人不聪明,倒是在这关键时候聪明了一把。
“妹妹这等美人,怎么会瞧得上一个太监,臣妾想说不定是宫中的那个侍卫呢,怕事迹暴露才匆忙把人送出宫去”,月嫔煽风点火的说道。
“你不说话?是你默认了吗?”,单于声音夹杂着喷薄而发的怒意。
“臣妾,问心无愧”,只有这四个字,可以代表自己,所决定要做的事,和现在的结果,她早已都有了准备,她不后悔,一切皆出自本心,她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巫师牵扯进来,这样随时随地还会暴露了蛊母的事情,她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可以给她做借口。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好一个蕙质兰心的兰美人,来人,压入地牢,再派人去搜,宫中的侍卫,是否有如月嫔所说一般的人,看看目前还在宫内,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单于下了命令,苏颜年未等人前来,自己便已经起身,她看到月嫔向她投去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她知道,这个月嫔口中宫内下落不明的侍卫,一定会找得到的,她一定能找到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斯文的,并且已经“畏罪自尽”的一个侍卫,回来交差,说不定还会在兰草阁搜出什么信物,和那侍卫身上的信物凑了个对,把这个通奸的罪名做实,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好办了。
只可惜,为了安上这个罪名,又要白白赔掉一条人的性命了。如此想来,自己手上当真是血债累累啊,她突然想起当年被师傅捡回来的时候,师傅和她说过,不求她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只求她仁爱仁德,而如今,她算得上什么大夫呢?她哪里配得上仁爱仁德这四字。
苏颜年被关进了牢里,哪里暗无天日,苏颜年不知道待了多少天,因着背部的箭伤没有包扎,伤口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导致感染,苏颜年发着高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梦里梦到的,一直都是江怀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他浑身是血,但始终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剑,直至战至一兵一卒,偶尔又梦到,自己打开江府的门口,江怀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她激动的跑上去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可放开手的时候,却发现她手上都是血,再一抬头,江怀已经倒在血泊中,她还梦到袅袅,被追兵抓到,然后活活被砍死在乱刀之下,她拼命的想阻止,可身体却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终于挣开所有束缚之后,可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水面,她整个人沉了进去,难以喘息又冰冷的刺骨无比。
“醒醒,醒醒”,隐隐约约,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勉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双漂亮的绣花鞋,抬头看去,居然是月嫔,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是秋后算账来着,苏颜年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要醒来。
“妹妹不亏是来自民间,居然在这种环境都还能睡得着,而且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姐姐都要替你急死了”,月嫔嘴上说的好听,脸上笑容却无法掩盖住。
“行了,我现如今,不都是拜你所赐的”,苏颜年冷冷开口。
“妹妹此话不对,姐姐虽有心帮你,但是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瞧见了,姐姐也不好替你圆谎,更何况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姐姐到底不能背叛单于,只能实话实说,实则如今看到妹妹这个情况,良心也不安啊”,月嫔说完,还装腔作势的抹了抹眼泪。
“自我进宫救七皇子开始,你一直明里暗里的和我过意不去,如今我这个下场,你怕是要喜不自禁了,就无需再在这里虚情假意的,有话就直接说吧”,苏颜年觉得月嫔不累,自己都累了,这种情况她很是疲倦,没有力气再和她演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
“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忍的性子,怎么就偏生这样走错了一步呢,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将那个小宫女,送出宫呢”,听了月嫔的话,苏颜年眸色沉了沉,她果然认出了袅袅。
“哦,月嫔不是说我送出宫的,是个小太监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我的宫女呢,月嫔娘娘,你这可是欺君啊”,苏颜年话音刚落,脸上突然就挨了一耳光子,她抬眼看向月嫔的贴身宫女,嘴角勾了勾。
“大胆,居然敢腹诽娘娘”,那宫女狗仗人势的说道。
“诶,别打,妹妹这张脸,打坏了可是要心疼的”,月嫔走上前蹲下身子,捏着苏颜年的下巴说道,“瞧瞧,多么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啊,只可惜再也没有什么用了”。苏颜年闭上了眼睛,不再听她们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