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说又不行。
他不由得充满了期望地看向萧恂,“五皇弟,那年父皇派我去巡视河道,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坐着马车,循着河堤看看,可是,当我走到徐州附近的时候,开始下雨了,我记得那是六月里,天上就像是被凿了个洞一样,下得对面都不见人影,马车走在路上寸步难行,眼看伸手不见五指了,同安说,‘爷,要不下来走两步吧’,我掀开了车帘子,那风,几乎把我给刮没了……”
里里外外都很安静,西次间里,没有半点声音,很显然,大家都在听,而萧昶曜的声音渐渐地很悲怆了。
听的人,心里均是五味难辨,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况,那样的狂风暴雨之下,若非实在是不得已,同安身为萧昶曜身边的贴身随从,是不可能提议让萧昶曜下车走的。
“我不得已下了车,同安和同贵一左一右扶着我,那样的情况下,只能说我们三人牵着,不被风刮跑,前面是侍卫,有那下盘不稳的,被吹得撞到了我身上,雨水打在身上生疼,我后来好多次梦里都能梦到当时的情景。可这不是最糟糕的时候,好不容易看到了城墙,可是等我们走近的时候,城里突然涌出了好多人,拖儿带女的,担着家当的,赶着马车的……像那潮水一样涌过来。”
萧恂深深地看了萧昶曜一眼,又垂下了眼帘,人这一生,总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谁,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都不是那个人说了算的。
“我一看吓死了,同安拉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那人生怕走慢了一步,说哥儿快跑,洪水来了,黄河决堤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同安便一把拉住了我,我们拼命往前跑,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隔了老远,我扭头看去,看到迷茫的雨雾之中,洪水冲垮了城墙,那些从城里逃出来的老百姓们,就好似蚂蚁一样被冲得到处都是。”
西次间里,有抽泣声传来,谢知微朝花楹看了一眼,别人尚可,就只是在听一个惨烈的故事,唯有花楹,掩面而泣。
只有尝过人间悲苦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惨烈吧!
“我站在山上,去的时候,是二十多个护卫,可是,洪水从脚边冲过的时候,只要我和同安了,同贵好不容易把我顶上去后,洪水把他冲走了。那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这辈子,和这条河,不死不休!”
萧昶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有水光闪现,“水面上漂浮的全部都是生灵,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连水里游的都有,在这样的大灾害面前,人是何其渺茫,争不过那些生灵,我亲眼看到缠在树上的蛇把人一点一点地缠死,就为了争夺伸出水面的那点枝丫。”
这是大年三十,里里外外的婆子仆妇丫鬟们都站在原地不动,如木桩一样。
崔南嘉流完了眼泪,用帕子擦过之后,丫鬟们终于跟洒了眼泪变成石头的人一样复活了,打来了水给她净了面。赵氏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见谢知微点了点头,朝窗外招了招手。
一个仆妇便进来了,福了福身,朝赵氏道,“世子妃,厨上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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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