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若回头,瞪了他一眼:“挖墙脚是吧?一会儿就把你扔楼下去,让你挖个够!”
他低低笑了起来,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去迎面碰到了跟着云帆一起过来的宁向天。。
海若和江北让开路,宁向天走进了书房,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多?有些影响你书房的格局,不过,拍的确实挺好看的。”
书房四周的墙上都挂着他们的照片,书桌上也摆了,宁向天很认真的一张一张转着看完了,点点头:“海若拍的很美,云帆很俊朗,你们的确是很般配的一对。”
云帆笑了,海若也笑了,将手放在云帆手中,紧紧相握。
宁向天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我们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婚纱照,想和谁在一起了,大概就是跑到照相馆照一张合影,最多手牵手,不过,大多只是干坐着,连牵手都会怕人笑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竟带了温柔的笑意,眼底也浮现出了海若从未见过的柔情,她想,他当年一定也很爱宁夫人,不然何以提到过去,便收敛了一切的锋芒?再硬朗的男人,也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刻,只是他们的温柔,总在不经意间,只为自己深爱的女人而悄然绽放。
海若只顾着盯着他的表情,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外套的口袋在心脏的位置,那里放着他的皮夹,皮夹里并没有太多现金,他已经习惯了刷卡,或者由身边的助理来付账,所以除了信用卡和少量现金,便是半张发黄的老照片。
那是半张差点被他扔掉的照片。当年,他将另外半张还给那个人的时候,曾经想将只剩下孤独的自己的半张撕掉,把那些记忆都随着离去的女人,一起抛弃。可是,他没做到……哪怕那张照片上已经没有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可是,那是他和她定情的纪念,照片记载了他们曾经深浓的爱恋,即便是撕裂了,也抹煞不了,他曾经握住的,是她的手……所以,他留下了,舍不得撕掉。
江北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掏出看了一眼,看了看宁向天,任由铃声自顾的响着,宁向天微微皱眉,继续看照片呢,也不回头,淡淡问:“思思?”
江北“嗯”了一声,手机递向他:“宁伯伯,一定是找您的,您接吧!”
海若和云帆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一脸坏笑,海若汗。这厮实在太狡猾了,大抵是知道宁向天不会向着宝贝闺女,还是讲几分道理的,所以江北才故意的吧?
宁向天果然接过了电话,刚接通,那端就传来了宁思思的声音:“北北哥,你怎么不接人家电话?人家都打了好几个了!你以后再这样,人家就去找江伯母告状,找我爸告状……”
宁向天咳嗽了一声,沉沉的说:“我就是你爹!”
海若隐隐听到那端低低惊叫了一声,电话马上挂断了。
江北低低笑了起来,接过脸色铁青的宁向天递回的电话,收了起来,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宁伯伯是偏理不偏亲的,不枉他这么崇拜他。
宁向天抬头继续看照片,云帆和海若偷偷用眼神表示对江北的唾弃,他厚着脸皮无声的大笑,从他们一进门忽然就低下来的气压,忽然又恢复了正常。
“嘭……”
宁向天只顾着抬头看照片,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忙低头看过去。是一个虚掩着的纸箱,不晓得装了什么,倒也不沉,他一脚就给踢出去半米远。
海若忙跑过去,将纸箱盖好,笑着说:“不好意思宁伯伯,没碰到您的脚吧?”
宁向天摇摇头,继续抬头看画,淡淡的问:“那是什么?”
海若忙解释说:“没什么,一些涂鸦的画而已。”
宁向天低头看了一眼,却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海若又解释说:“我母亲以前画的画,都是随便涂画的,也不算是画,我舍不得扔,想我母亲了就拿出来看看。”
他笑了,点点头:“你倒是有心了。你母亲还在g市?”
海若愣了一下,咬咬唇,支吾着应了一声,再看看云帆,并没有表示反对或者帮她掩饰,那就是说明,宁向天和云帆,并没有交流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云帆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母亲在A县。
海若松了一口气,这样好,最好谁都不要告诉。
宁向天并没有久留,和江北又坐了一会儿,便礼貌的离去了。第二天,因为云帆有市里组织的当地企业家会议要参加,便将接待宁向天和江北的任务交给了海若。
海若倒是很尽职,陪着宁向天和江北用了午餐,又陪着两人在D市的街头走了走,看看这个城市的面貌。男人们边走边聊着关于城市发展的话题,她也插不上话,便默默的听着。
海若的性格有着两面性,有时很安静,像母亲,有着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有时又不经意流露骨子里的强硬,这一点也不怎么像父亲,因为父亲也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也许,是像那个人吧?
宁向天无意间一回头,看到的是那个眼神中常常露出狡黠的女孩子,正低头垂眸,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前行。
宁向天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因为海若发丝滑动到眼前,低垂着眼眸的神情,像极了那个铭刻在他脑海里的女人,只是,她又明明不像她。
在市中心的广场前停下后,江北去了卫生间,海若陪着宁向天在长椅上坐下,几个孩子正各自抱着一本书在不停的唤住路过的行人,不晓得在说些什么,有人会微笑着停留一下,旋即笑着摸摸他们的头,又匆匆离开,有人直接摆摆手拒绝了。
宁向天在看,海若也在看,都存了几分好奇心。
片刻,也有孩子跑向了他们所坐的位置,是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脸蛋红红的,有几分羞涩。
他看了看宁向天,大抵的觉得他比较难对付,而海若笑容比较甜,所以转过头,面对海若,轻声问:“阿姨,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
海若笑着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可以啊,有事吗?”
孩子红了脸,轻声说:“我们老师带我们出来上实践课,任务是要我们给路过的叔叔阿姨讲一个故事,一个就好,就耽误您几分钟,可以吗?”
孩子垂下了头,轻声说:“可是叔叔阿姨都急着去上班,没几个人有时间听。”
海若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宁向天,轻声安慰说:“你瞧,你给阿姨讲一遍,再给爷爷讲一遍,就是两个人喽!我们正觉得无聊,结果小天使就跑过来给我们讲故事了,我们真是太幸运太开心了。要多讲几个哦!”
海若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孩子瞬间就放松了,当即重重点头,展开书本,让海若和宁向天自己挑故事。
宁向天觉得有趣,一开始还稍微放不开,后来就完全放松了,难得露出了笑容,和海若一起认真的听孩子讲了几个故事,直到他的任务顺利完成。
孩子笑着跑开了,走了很远还挥手示意,海若也笑着挥手,一转头,正对上宁向天的视线,她红了脸,轻声说:“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您看,孩子还小,他们需要鼓励,我们的肯定,就是他们的勇气。”
宁向天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是在想,你和我第一次见到时留给我的印象完全不一样。有的人了解越多,你越轻视他,有的人了解越多,你越得有趣,你属于后者。”
一向冷峻的他,难得赞赏别人,海若红了脸,心情却微微有些激动,也很受用,话也多了起来,和他倒是多聊了几句。
“能得到您的赞赏,真不容易,我请你吃冰淇淋啊!”海若一歪头,笑着询问。
宁向天摇摇头:“我请你,但是!晚上你和云帆请吃饭,算扯平了。”
海若撅撅嘴:“切!您还真抠门。”
宁向天哈哈笑了起来,将钱包递给她:“我请客,你跑腿,广场那边有家便利店,你去买,别忘了小北的。”
海若毫不客气的夺过他的钱包,笑着跑开了,扔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和威胁声:“我要把您的钱全花完才解恨。”
宁向天笑了,摇摇头,有些叹息。
思思是他的孩子,可是思思和他,从没有过这么惬意的相处,思思会撒娇,但是都是为了让他满足她的要求,比如衣服、鞋子、首饰、开派对等等。他们父女从来不会嬉笑,不会打闹,更不会有默契的做某件都想去做的事。假如刚才孩子遇到的是思思,她一定会不耐烦的驱逐,而不是像海若那样,认真的听完,给予真诚的赞赏与鼓励。所以,他对眼前这个丫头的好感,已经随着相处机会的增多,而愈发多了起来。
“我要三个冰淇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好的,多少钱?”海若指着冷柜里的冰淇淋,一边问,一边毫不客气的去打开宁向天的钱包。
“二十四。”店员将冰淇淋给她装起来,回答。
海若打开钱包去掏钱,店员找了零钱,她又塞了回去。钱包的夹层鼓鼓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海若偷笑,不会是大额的钱在里面吧?真该给他全花光了。
拎着冰淇淋袋子往前走,远远的看到江北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长椅上,手比划着,和宁向天在探讨什么问题。
海若一边走,一边拉开他夹层的拉链,偷偷看了一眼。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时光在刹那间定格,冰淇淋袋子和钱包一起,从她手中滑落,散了、乱了……
钱掉了出来,被风吹起,有几张真的吹远了,有几张被几个孩子笑着跑过去捡回来,却又懂事的塞回了她手中,她呆呆的接过来,久久不能回神。有老太太将她的冰淇淋和钱包捡了起来,试探着问:“姑娘,你没事吧?”
海若木然的接过来,一向礼貌的她,居然连谢谢都忘了说。她握着钱包的手在发抖,不,是全身都在发抖。
天……天津?不,不是!宁向天……宁向天!
不要告诉她,大小一样的半张照片只是巧合;不要告诉她,背景一样的照片只是巧合;不要告诉她,年轻版的宁向天手中握着的小小的手,伸过来的角度和姿势,和母亲的照片里吻合也是巧合;更不要告诉她,照片背后的角落里写着的“轻晚惠存”同样是巧合!
海若提着袋子和钱包,呆呆的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一步也迈不动了,她缓缓蹲下身,抱着胳膊,伏在膝头,低声抽泣。
妈,为什么您爱过的人是他?为什么您念念不忘的人是他?您可知道,他现在事业有成,呼风唤雨?您可知道,他娇妻爱女,无限风光?您可知道,他生活的多么惬意?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您了,他也不知道有个我吧?如果他在乎,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您,让您受这么多的苦?如果他在乎您,为什么这么多年对您不闻不问?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的女人,现在的妻子?喜新厌旧,是男人的通病,是男人的劣根性。他辜负了您,您居然还为他牵挂,为他而影响了自己的家庭,为他而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妈,他不配!他一点点都不配!我一定不是他的孩子,一定不是!我不要做他的孩子,我觉得那是耻辱,耻辱!
可是妈,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面对他?我不要做他的孩子,我不要……我恨他,恨他!
“海若……海若……”身边传来江北轻声的呼唤,海若不肯抬头,她不敢让他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她不要让人知道她不堪的身世,不要!请让她保留最后一点点尊严,让她保留一点点她的小倔强。
“海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呢?”江北急了,想要唤她抬起头,她却不肯,从小声的抽泣,变成了呜咽,像是刻意的压制,却又压制不住。
“海若,抬起头来,乖丫头,来,抬起头看着我……”江北显然有些慌乱,挪到她对面蹲下,双手强硬的捧起她的脸,她挣扎,却又挣扎不开,便被江北强硬托起了下巴。
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最看不得她的泪眼,看见一次,心便会痛一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当初就会坚持去追求她了,哪怕她是朋友的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