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庭院,也是萧索冷清的,几颗枯树凌乱地插着,院子里的草地,自生自灭地长,杂乱无章。
有一个人,正在庭院中坐着,手上拿着一卷书。
皇后到底是皇后。
不,应该说,魏清姿到底是魏清姿。
任是在这样的地方,竟也有如此怡然自得之姿。
柳念雪放开梅香的手,走上前,在魏清姿身边坐下。
“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只不过,来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在看什么书?”
“《庄子》,闲来无事,胡乱翻翻罢了。”
“这书……不像是你会读的书。”
“如今不似从前,看什么书,都不奇怪了。”
“不请我喝杯茶吗?”
魏清姿微笑着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说着:“如今没有好茶了,不过你若想喝口水,我还是可以不吝啬的。”
柳念雪微微一笑,跟在身后,示意梅香在门外等待,随着魏清姿入了房间。
房里的摆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虽没有宫女,四处倒十分干净整洁。一看便知,都是魏清姿自己动手整理的。
柳念雪看着周围的陈设,不禁有些愧疚,说道:“早知如此,我该早来看你……”
魏清姿摇了摇头,在圆桌旁坐下,“我自入宫,这些日子,过的最是舒心。”
说罢,为自己和柳念雪各倒了杯水。
柳念雪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那水,不过是普通的井水烧开,自然与玉宸宫的清茶不可相提并论。
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别有一番清冽。
两人喝着水,陌陌无语,却分外宁静。
“你来这儿,不是只为了讨口水喝吧?”魏清姿柔声道。
柳念雪总觉得,今日的魏清姿,好像与以往不同。
以前的她,总有一丝疏离之气;可如今,却多了几分祥和,反而显得亲近了。
柳念雪垂了垂眼,叹了口气,说道:
“本来,是有的。可如今,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魏清姿的眸中有些疑惑,却没有催促柳念雪。
过了一会儿,柳念雪才缓缓说道:“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做下那些事的人,不会是你。”
魏清姿微微一笑,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是我,也是父亲,又有什么分别。”
“你怎么那么肯定,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呢……”
魏清姿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是这样的人,你父亲不也应该是这样的人吗?”
魏清姿垂下眼,若有所思,过了良久方才开口:
“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父女已然如此,也安得如此。我不想翻案。”
柳念雪了然一笑,“所以我才说,如今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两人又不再说话,只是悠悠的喝着水,宁静安详。
此刻,魏清姿的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柳念雪如今还要相信自己,可这份相信,让她觉得十分安定。
过了半日,魏清姿犹豫的开了口:“你的孩子……?”
“还在太后这儿……”
魏清姿有些愧疚,“说实话,一开始准你进宫,便是太后催促着要绵延子嗣……我见你,深得陛下喜欢……可我没想到……”
“我明白……不过我以前就很好奇,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陛下呢?”
魏清姿微微一笑,像是自嘲,“我也不知道,我与他就连大婚之日,都是分开睡的。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实在是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可能他觉得我毫无风情,我却觉得他扭扭捏捏。”
“其实,我与他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当年他和赵信随着父亲读书,常常一起来我府中。”
“可惜,就算青梅竹马,我与他也没有缘分。如今我身处冷宫,日子反而比以前过得轻松多了。”
“你以前,从不说那么多话。”柳念雪微微有些惊讶。
魏清姿却是一笑,“我以前是皇后,现在,我只是魏清姿。”
柳念雪轻笑一声,甚是苦涩,“魏清姿还是魏清姿,可柳念雪已经不是柳念雪了。”
“柳念雪不是柳念雪,又会是谁呢?不过是一时迷了眼,心乱了而已。”
柳念雪微楞了一下,笑着说道:“你看的怕不是《庄子》,而是《心经》吧?”
魏清姿并未回答,反而悠悠问道:“你今日来,难道只为了与我说这些吗?”
柳念雪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宫中,我能说话的人,只剩下你了。”
魏清姿见柳念雪的眉眼间似有感伤,不由得问道:“你不怕,我又害你吗?”
柳念雪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我知道害我的人,不是你……”
“幽儿不在了,我突然觉得这宫里,冷的陌生。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是有陛下陪伴吗?”魏清姿不明白,为什么此刻,柳念雪的孤独会那么深。
“我不想见他……”
魏清姿叹了口气,安慰道:“你既在宫中,便还是他的妃嫔。你要这样,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好多人都这么和我说,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魏清姿知道柳念雪是通透的女子,便不再多说,只是在为她倒了杯水,说道:“日后若是闲来无事,便来喝杯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