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这一辈子戴过不计其数的面具，也许正因如此，他很难看明白自己的心。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童宛宛有趣而已。

那个眉眼好看的女孩，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她时常带着笑意，像是有奇怪的吸引同类的磁场。

在军校，多数围在她身边的，也是一些软乎乎、像小绵羊般无害的小同伴。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贪恋这份美好的。

他就曾撞见过，有几个只敢躲在黑暗处使绊子的可怜虫，因为愤怒、羡慕和嫉妒而不经意地暴露出来的狰狞面目。

法伊生来便觉得人性本恶，过去的二三十年，他看尽了人世间的丑恶，从不相信会有真正的良善，即使有，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披上了一层名为“软弱”的外皮而已。

偏偏童宛宛是一个例外。

在角落偶然又碰见那群可怜虫时，他们把温软无辜的小绵羊也拐来了。

法伊觉得有趣，便驻足在远处旁观。

他生性凉薄，对旁人经受的生死凌辱很少放在心上，即使对方是艾维斯在意得很、也许有很大用处的人。

在他看来，童宛宛既然总是一副温软可欺的模样，那么，被恶意惦记上、黏上，也是注定发生的事情，不过早晚而已。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

那个被围堵于阴暗墙角，孤立无援的黑发女孩，面对众多丑恶的奚落，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逃避。

而是礼貌的询问。

多么可笑。

面对即将来临的暴力与欺负，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请问我有什么地方遭惹到了诸位同学？”

语气认真的令人啼笑皆非。

为什么偏生需要一个理由呢？

校园暴力的施暴方显然也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逼近，连影子都像是在桀桀发笑的恶鬼。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伪善的嘴脸。”

“恨不得帮你撕下来，让你永远笑不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呢？你在嘲笑我吗？你也就这种资质而已，在这里，比你强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是比你差的……”为首的人顿了顿，双眼凝流出无法再遮掩的黑泥般的恶意，“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能将你拉下来。”

角落安静了一瞬。

他们看见黑发女孩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妥协般低下头，眼帘也微微垂着，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法伊突然失了兴趣。

是放弃了？还是在等待她那一群同样软绵绵的同学过来救她？

这个地方选得极好，再怎么吵闹，旁人也听不到动静。

后来，法伊才看明白。

她是在等。

等第一个人出手。

就好像坚持着可笑的底线，明明有着与之抗争的能力，偏生要等到对方真的决定出手伤人了，才开始反击。

童宛宛的体术，是在这所军校里练出来的，法伊微微眯起眼睛，能从中看出联邦副司令迪恩的影子，想到这段时间，正巧是那个黑豹般严肃苛刻的军官负责担任临时主教官，便也不稀奇于女孩的身手了。

只不过……

法伊留意到，女孩出手看似狠厉，却始终留有一线，不至于当场留下不可治愈的重伤。放在旁人身上他只觉得可笑，放在她身上，却莫名的没有任何一丝违和感。

越是看，内心消逝的兴趣又一点一点的爬了回来。

容易心软的人，除了狠起来令人惊愕，还分外谨慎。

把施暴者反揍一遍之后，她存下了所有证据。知道这所军校表面容不下任何肮脏行为，便以此为威胁，勒令他们答应她的要求。

法伊以为，她说出口的要求，只是别再来烦扰她。

意外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更“狮子大开口”些，她威胁的是——在场这些人，不再对学校里任何一人实施暴力行为，否则，一人施暴，她将把在场所有人的暴力证据全都曝光出来。

不止是上交给联邦军校，还会公布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