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睁开眼,赖恭已经不见了踪影。日影射到辰正时分,他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眼皮仍有些沉重,但是他的精神因为压力而变得格外清醒。
剩下两个整天,还好,不算晚。
苑辰听他起身,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盥洗器具和衣物,刘全则端上来热腾腾的烤饼和鹿肉。潘浚和刘敏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刘贤奋战。
“叫文将军直接去书房,让他先去找巩郡守借钥匙。否则我们可没那么大面子。”
刘贤抹去嘴边油渍,大步迈入晨曦。
众人抵达书房时,那里已经被文聘带的襄阳兵层层包围。
“你们来之前,谁也没进去过。”文聘拿出钥匙交给刘贤。此次查案,他是见证者,不是参与者。这个界限,他坚守的很好。
刘贤接过钥匙,亲手去开书房的门,可是那钥匙十分复杂,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听见合齿的“咔哒”声。
门开了,刘贤带着众人踏进了金旋曾经的“秘密花园”。
鳞次栉比的书架就像是茂密的竹林,里面堆满了绸布包裹的竹简。刘贤心想要是能带一卷回到21世纪,都会是震惊天下的惊天发现。
算了,自己在这里的哪一天不是后世的惊天发现?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武陵太守之死的惊天秘密。
很快,他和众人视线聚焦到金旋的书案上。刘敏随手去拿上面的文牍,却听潘浚大喊一声:“别打乱了顺序!”
刘贤被他提醒,才注意到书案上的竹简虽然杂乱,但是高地有别。
潘浚指着书简道:“公子,金使君行动不便,最上面的几卷当是他最后阅过的,有用。”
刘贤点头,显然对潘浚的分析表示认同。他轻轻去拿放在最上面的一卷,和众人在光下展开:
“秋八月初三,查汉寿县周记粮商哄抬粮价,一石近十万钱,罚金万,没存粮入军……将军谭雄讨壶头山匪费大虫,捷……酉阳见五色大鸟,众以为凤皇……”
刘贤又往下读:“列国传闻,七月传武威太守张猛杀雍州刺史邯郸商。”
众人没发现异常,将之叠好,又打开一卷:
“秋七月廿六,查汉寿富商鹿泉私贸蜀锦,违公署律令,下狱,罢县令……武溪有民挖白玉钩,大吉……迁陵见白龟……”
末尾又写着:“天子诏,增封曹孟德并前三万户,食柘城、阳夏四县,比邓禹、吴汉故事。”
众人又看了几卷,大致明白,这些都是公署送来的简报,里面内容除了公署如何查抄奸商,罚没走私,便是郡内各个县发现的祥瑞之兆,说白了,都是唱赞歌,拍马屁。
刘贤看着不由发笑,心想这和两千年后的那些没完没了的动态日报、工作周报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屁用没有的东西。看了这也是坚持了几千年没变样的光荣传荣啊。
唯一有点价值的,恐怕就是末尾交替出现的“列国传闻”和“诏书概要”栏目了。这个年代没有新闻联播,更没有5G网络,别说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村外面发生了什么,就是堂堂一郡太守,也只能靠公署摘录的文牍才能知道朝廷和外面发生的家国大事。更别提老金旋都不能自理,只能是下面写什么,他就听什么。
刘贤和潘浚刘敏梳理了一下,归总也就是一句话:风景这边独好。
这些根本没用。刘贤让潘浚继续翻着,自己则在书房中四处查看起来。
他没有受过专业的刑侦训练,就是让他看,也根本看不出端倪。只能走马观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和成年人腿一样粗的窗户太过狭窄,而且上面的幕布似乎比其他房间来的厚,刘贤只觉得书房中的光亮即便在白天也像傍晚一样昏暗。
他随手翻着书架,眼神透过扬起的灰尘,在一排排汗青只见来回徘徊。
哎,别说,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就让他撞见了些东西。
在书房隐蔽的角落里,他发现了堆成堆的竹简。他掸去尘埃,展开阅读:
“汉寿县令云恩泣血拜奏,郡丞巩志贪赃枉法,勒索我县商户周良……”
汉寿县令!刘贤大惊,想起这不就是刚才简报里被巩志罢黜的县令和抓获的富商吗?!他再往下翻,果然,这一摞竹简里面全是各县令长弹劾巩志贪赃枉法的表奏。
他忙让刘敏带人过来帮忙,将竹简搬到书房正中央,一件件打开核对,果然发现这些参劾过巩志的县令要么被罢黜,要么就已经下狱,更有甚者,横死在任上。
书写赞歌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血。刘贤气愤的摇头,心想若是在零陵桂阳发现巩志这样的贪吏,自己必定要亲手斩之。
可他转念一想,发现了问题。这些竹简能够堂而皇之的堆在书房角落,必定是巩志有恃无恐,甚至是金璇已经知晓,却全然不在乎。更何况众人都见到这上面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久未开启,若是巩志因此做贼心虚,岂不是反射弧太长了?
再说了,难道金旋这么多年就不知道巩志的为人?天下哪个权臣不会贪腐,难道老金旋会相信自己身边整日阿谀奉承、连腰都直不起来的郡丞,会是荆州政坛一抹纯洁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