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带人在汤氏的卧房里临时架起了屏风。
屏风一头,刘贤和巩志一个沉着冷静像冬天,一个满脸通红像夏天,身后翘首以盼的众人,则屏气凝神,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或是暴风雨。
屏风另一头,吴普和几个临时被叫过来的产婆小心翼翼的摆弄着汤氏的尸体。
据说,五代道士烟萝子绘制的《内境图》,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人体解剖图,其内容与现代解剖学大致吻合。而刘贤提出的“审死尸”,恐怕是将尸体解刨在中国的历史直接拉高了几百年。
尤其还是直播解剖,这在他前世都是平台不让播的内容。
经过一番操作,吴普带着一种稳婆带着深深的震撼,向众人禀报了审查结果。
“禀大人,汤夫人确实是足月顺产,并非流产。”
现场鸦雀无声,静的连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蔡瑁静静仰视着刘贤,那眼神他这辈子只出现过两次。
上一次,是初平元年第一次见到刘景升。
巩志则浑身颤抖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空洞,脸色惨白。
没人说话,但是每个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一副名叫“真相”的画卷:
建安七年,郡丞巩志假意宴请太守金旋,实则让府上已经怀了自己骨肉的舞女汤氏勾引金旋。当夜金旋上钩,与汤氏结下雨露情缘。巩志顺水推舟,将汤氏奉送入郡府为金旋之妾,企图鸠占鹊巢,让自己的孩子顶着太守之子的名义降生,将来再扶助这孩子继承太守之位,使巩家取代金家成为一方诸侯。
事情的发展还算顺利。转年春天,金旋出征江夏,汤氏得以在医师的帮助下孕育安胎,成功生下这个属于旧主的孩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孩子只有半个月寿命,没等金旋回来便撒手人寰。而巩志因为此子的夭折,只能通过更加露骨的方式篡夺权力,寄希望于自己这一代夺权。
为了掩人耳目,汤氏便伙同医师编出了流产的借口。一直到建安十一年,这个谎言被人查获,送到已经风烛残年的老金旋面前。只是当日老金旋恰好犯病,进书房搭救的巩志恰好发现了此事已经暴露,便先下手为强,抢在老金旋收拾自己之前毒杀了对方。
至于下毒的手法,在那次深夜金祎和父亲密谈之前,是巩志一直守着老太守。他有太多机会下毒。然后指使汤氏出面栽赃金祎,企图以此攫取武陵的大权。
最后的最后,巩志杀人灭口,亲手勒死了怀过自己骨血,临死还在为自己烹煮参茶的旧情人汤氏,甚至还想以此栽赃金家唯一的幸存者金小妹。
刘贤望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心中没有悲悯,只有恶心与厌恶。
以血脉为诱饵,杀妇孺如草芥,这在乱世并不少见,但不能证明这是对的。治世乱世都不能。
就算人性本善与人性本恶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刘贤不知道,如果跪着的巩志不能被称作“坏人”,那么这个世界上发明“坏”字,到底还有什么用?
刘贤喝道:“巩志,你谋杀金伯父,又杀害汤氏、医师等人,不忠不义,还不认罪?”
巩志被刘贤提及往事,陷入了巨大心灵震撼中,此时听到他历数自己的罪责,突然以膝抢地,爬到蔡瑁面前,抱着对方矮矮的腰身道:
“蔡大人!我冤枉!你救救我,我指示汤氏栽赃金祎,那不是应了你说的要……”
蔡瑁缓缓扭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巩志:
“巩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巩志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蔡瑁,不停的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是我不是人,是我栽赃金公子,是我杀了汤氏,是我……”他还是抱住了蔡瑁。“大人,你可救救我啊,金使君的死不是……”
蔡瑁突然拿起手边泥塑小茶杯,一把塞进巩志口中。对方瞬间口齿混沌起来,竟是连句整话都说不出。
“文将军,将此贼带走!我要亲审此贼。”
“呜呜呜!!!!”
巩志被襄阳兵拖出了房间,整个过程中,他十指死死扣着地板,留下道道血痕,就像被人生生拽进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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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抓出了真凶,金小妹和留忠眼含热泪,再次向他下拜,被他扶起。
“德祎是冤枉的,这是事实,我们只是还原事实。”
金毓转向蔡瑁道:“蔡伯父,真相已明,请放我兄长回来。”
蔡瑁没有抬头,只是用大白眼扫视着得胜的众人。
“金祎还需带回襄阳,由刘荆州亲审。”
这是蔡瑁的拖延之计。事情发展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与自己有交情的老金旋死了,自己扶持的舔狗巩志完蛋了,身负民望的金祎洗清了嫌疑。身为旧太守之子,又兼具此次击败巩志的威信,金祎若是回到郡府,必定是新任太守的不二人选。而自己已然与他兄妹决裂,武陵一势,定会站到刘琦的阵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