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的正殿,名叫“鲲鹏台”,取自庄子《逍遥游》,是刘表接见将领凯旋和各方使节的地方。
这座大殿之所以以台为名而不是叫某某殿,主要是因为太高了,高到刘贤光是走上这些无休止的台阶,就已经气喘吁吁。
大殿内,仍是充满政治寓意的建筑风格。刘表的位置高高在上,与下首众臣的位子拉开了一人多高的距离。
刘贤忐忑的咽了口水,以平息刚刚吞下纸团带来的干涩感。
高台上一个略有驼背的沧桑老者端正而坐,脸上的褶皱和蓬乱的白发,以及额角的老年斑,无不与老者身上的华丽绸缎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刘表吧。刘贤盘算着一会该如何开口。
荆州的重臣在主位下,黑压压站成一片。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望向迈进门槛的刘贤,很快便掀起一阵私语议论。
“伯礼!”刘贤看到,群臣的险要位置处,正是身为州牧长子的刘琦正在小声呼唤着自己,似乎脸色并不好看。
刘贤不敢热络回应,只得微微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听张允上前,微微行礼,也不说客套话,径直将此行中遇到的危险遭遇一一道来。在场众人听了,多数倒吸一口凉气。
“所幸不辱使命,将刘伯礼带到舅父面前。”张允说完,退到一边,将舞台让给刘贤。
刘贤正了正衣冠,上前恭敬行礼道:“小侄刘贤,拜见景升伯父。”
从刚才张允的话中,刘贤已经大致明白,刘表并不在意他们在朝堂上以亲戚相称。
他抬起眼,这才看清,主位上的刘表虽然已显老态,但是眉宇间的锋芒仍在。即使年过花甲,可他仍是纵横天下的诸侯。
“起来吧,孩子你受苦了。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娃娃,没想到如今,已经成了天子敕封的太守了。异度,你来宣布诏书吧。”刘表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受天子敕封,常人都会觉得无上光荣,可是刘贤心中只有忐忑。
只见下首一人应声而出,正是面容和善的谋士蒯越蒯异度。蒯越冲刘贤施以淡淡微笑,随即一字一句宣读起诏书内容。
刘贤听着充满之乎者也的古文诏书,没有一个字听进了耳朵。相反,四周墙壁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在刚刚,他听到有人踢击墙壁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群人无意中踢响的。再结合刘琦的表情和那张奇怪的纸团,他想起史书上讲的各种关于死士刺杀朝臣的例子,心下不停狂跳。
“刘公子,小刘使君,接旨谢恩吧。”蒯越仍旧和善笑着,难以令人和纸团上那个“死”字联系到一起。
受封立死,那就是意味着,只要刘贤接过这封诏书,他马上就会死。死神的刀也许来自墙外那些等待赚取赏金的死士,也许就在王威、张允手中。只要自己开口接旨,便会有杀身之祸。
不能接旨。他下定了决心。
可是这说来简单,自己不过是个还没坐上太守位置的布衣,难道真的有底气,敢拒绝州牧大人乃至天子的任命?
不接旨,难道公开造反?
接旨是个死,不接也是个死。刘贤心如刀绞,恨不得将这一切推给别人,自己只想像这些滥竽充数的荆州谋士武将在旁边看热闹。
刘琦看向刘琦,却见对方仍旧眉色凝重,连唇语都说不出,可是表情上似乎已经开始为刘贤唱起了哀歌。
“刘琦这孙子,事到临头装死人,早知道我就把你……”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刘贤脑海。
他略作思忖,确保没有明显漏洞后,慷慨说道:“臣刘贤叩谢天恩。”
刘表开口道:“年纪轻轻便坐了太守之位,果然生子当如刘伯礼。既然接旨了……”
州牧大人忽然拿起茶杯,轻轻饮尽里面的茶汤,眼看就要将那茶杯摔落在地。
“只是小侄谢恩不接旨。”刘贤大声说道。
刘表一惊,手中茶杯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