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重新回到刘修的别院,院子虽然完好如初,但是总是透露出一种被摧残过的破败之感。
向朗亲自清扫着满是污泥的院子,见到刘贤,他有些意外。
“伯礼公子,你的脸……”
“无妨无妨。巨达先生,你为何亲自做这些粗活?下人都去哪了?”刘贤问道。
向朗无奈道:“下人们谁敢得罪蔡家?夫人大发雷霆后,他们借故都跑了。有的告了长假,有的彻底就离开了。哎,襄阳城里就是这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可最起码你向巨达坚守忠义,这就足够了。”刘贤鼓励着向朗,要去书房看望刘修。
“季绪公子他……”向朗想拦住刘贤,可是转念一想,又松开了手。
“也罢,你们同是受辱之人,也许他愿意对你说几句吧。”
刘贤进入书房,看见刘修抱膝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面色呆滞。
“季绪……”刘贤走到刘修身前。
“伯礼公子,你不要劝我。”刘修痴痴说道。
“就喊我大哥吧,我是竖子,你也是庶子,你我何必假装贵族。再说了,我也不是来劝你的。看见了吗,零陵的烤猪头都没我的脸圆。”
刘贤指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宽慰着少年,他只觉得刘修此刻不是什么凶案证人,不过是和自己弟弟妹妹一样,一个需要关爱需要人陪的脆弱少年。
刘修的脚边,都是被刘琮撕碎的竹简,上面的文字工整隽永,代表了少年那颗破碎的心。
“想哭就哭吧,也许还有人在暗处看你的反应呢,强忍着反而会被说心机颇深呢。”刘贤轻轻拍着少年的背。
刘修抬起头,委屈的看着刘贤。
“他们带走了仲宣先生。”少年低声说道。
“什么?”刘贤没有听清。
“他们带……带走了仲宣先生!!!他们毁了我的文章!!!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文章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少年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哭喊着。泪水如决堤的浪夺眶而出。
刘贤不知道如何宽慰少年,但他知道,被带走的王粲和满地的碎竹简,对于少年来说意味着梦想和希望。他们夺走了少年的梦,还逼着少年拱手奉上。天底下最蛮横的强盗也不过如此。
也许刘修也有错。他的错,错在生为庶子,错在生于诸侯之家。
少年枕在刘贤的肩头痛哭着,任凭泪水带走满腹哀痛。祭奠梦想的眼泪温热如血。
刘贤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刘修。少年的哭声让他想起自己的经历,想起那年并不圆满的高考,想起屡屡碰壁的求职季,想起职场中那些竭尽全力却输给黑幕的失败,想起那一次次在孤独的夜里酩酊大醉的自己。
直到刘修哭得再不剩一滴泪,刘贤开口道:“文章没了可以再写,但是心气没了,人就垮了。对了,季绪,你知道我这次从零陵和桂阳,特地带来了一件好东西吗?”
少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摇头。
刘贤命刘全将那匹崭新的湘纸抱了进来。
“纸?”刘修开口,却没有喜悦的意味。
此时此刻,也许对于普通百姓,纸张还是一种价格高昂的书写载体,但是对于州牧大人的家庭来说,纸张并不是多么珍贵的资源。
“纸张殷墨,且不易保存。”刘修的话慢慢多了起来,刘贤知道自己选对了礼物。
刘贤微微笑道:“好文章从来都是留在人们时代相传的口中,留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话说完,刘修点头,显然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刘贤继续道:“不过这纸张可不是光用来写文章的,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能写隐形字哦。”
刘修不解问道:“隐形字?!就是说我写在上面的字,别人看不见?那不就是蘸水写吗?”
“哎,不一样。在湘纸上写下的隐形字,乍看和蘸水写的相似,写下不久就会消散。可是当你用炭块轻轻扫过纸张表面,留在上面的字就会显形。我教你。”
刘贤让刘全打来一碗清水,又让向朗从后厨拿来一撮磨得精细的食盐,将谁和食盐充分融合后,提笔蘸取盐水,背对着刘修在湘纸上写下六个大字。等水迹干涸,他将空白的纸张轻轻递给刘修:
“看得出上面的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