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意想起来，很多年之前的跨年夜，外面也是这样热闹。
市内最大的广场里到处都是结伴的人群，情侣也好朋友也好，手里都拿着几样烘托节日气氛的小玩意儿。
本来就不喜欢凑热闹的她，通常是不会在这种日子里出门的。
人挤人的街道，让寒冬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清爽了，浑浑浊浊的都是些惹人生气的味道。
可能只是因为那么热烈的氛围里，她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蜷缩在毛衣下面，形单影只的，像个异类，成双成对的人海更加突显她孤独的模样，刺痛了她那一点点残存的自尊心。
从兼职的出版社里复印好最后一份资料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几张钞票，除去一碗素面的钱，剩下的刚好够买一颗苹果和几张包装纸。
轻车熟路地穿过拥挤的人潮，她走进那家三不五时就来吃的面馆，低头找到自己常坐的位置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店里的小妹要了碗面，就打开手机小心翼翼地点开校园BBS的界面。
手机屏幕上闪出来的电子海报做得很精致，文案后面还附上了几张举办活动的照片。
上面那个头发刘海微长有些遮住眼睛的男生笑容灿烂得像能温暖深冬的骄阳。
她伸手用指尖轻轻勾勒出他嘴角上扬的轮廓，脸上也露出点笑容来。
“老板娘！要五碗牛肉面，都加肉！”身后一群男生进了店里，最前面那个刘海略长背着吉他穿了件黑色外套的风衣男冲着老板娘熟络地喊道。
顾知意几乎是立刻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头埋得比方才更低，生怕被人注意到似的。
她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住一般，只剩微微颤动的指尖还昭示着她是个活人而不是个雕塑。
店员小妹把她那碗端上来，里面多了一颗平时并不会有的卤蛋。
她扯住了将将抬脚的店员，说道：“我没有加卤蛋呀？”
“老板娘说你常来，今天又是跨年，送你的。”
顾知意双手被那碗汤面捂得暖暖的，感激地看了看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娘。
坐在她身后圆桌围了一圈的五个男孩正热热闹闹地谈论着什么。
她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尤其是那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说话时，她听得格外仔细。
“今晚会很多人来看演出吧？”
“当然啦，跨年夜哎！又有向哥这样的帅哥撑场，一定爆满啦！”
“我们选的场子不错，樱花广场今晚会有烟火表演，人流量应该蛮大的。”风衣男开口了。
“说不定有星探，我们就能出道耶！”
“阿虎你就做白日梦吧！虎头虎脑的哪里会有公司签你！”
面端上来后，那一桌就忙着抽筷子加调料。
头发理成板寸的那个男生笑起来有些憨厚，手一抖辣椒放多了，狠狠打了个喷嚏惹得剩下四个人嫌弃地一人骂了一句。
板寸男尴尬地捂住了脸，哆哆嗦嗦地要纸巾，四处也没找见，正发愁时，她侧过身去递了张纸巾给离她最近的风衣男，说：“这个，给你朋友。”而后立刻把脸转了回去，装作认真地吃面。
“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原本被冻得通红的耳朵烧了起来。
她一个人吃得比他们快，结了帐又拿起东西，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又低头迅速出了店面。
风衣男余光注意到她离开时，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顾知意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后才敢停下来。
又忍不住好奇的视线，往后退了几步偷偷朝店里看过去，向以慎正跟身边的男生笑得开心。
接触到那张笑脸时她立刻转过脸去，匆匆离开。
边走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语气带着一点兴奋：“今天也遇到他了……”
她一路走到樱花广场隔壁的水果店，红着脸买了颗色泽圆润的苹果，又从包里掏出顺路买下来的包装纸跟彩带。
她实在是个对手工不怎么擅长的人。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对着手机上搜索到的教程一点点地依样画葫芦，最后总算是包出了一个不算太难看的平安果。
把这个已经不符合节日的东西装进背包里，她沿着地标找到了樱花广场最大的那颗樱花树，在离它有段距离的路灯下站着。
过了一会儿，方才在张嫂面馆里遇到的那五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也过来了。
音响、键盘、架子鼓还有别的设备都一一从一起办活动的同学那里接了过来。
一小时后，属于他们那一角的舞台就搭了起来，周边也围了不少校内外慕名而来的女孩子。
九点了。
N大小有名气的“深夜电车”乐队开始了他们的演出。
舞台下围观的人群不少，以大学生为主，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举着手幅，喊得最大声的漂亮女孩是她们院的院花，也和向以慎走得很近。
顾知意混在人群里，只是静静地盯着舞台上唱歌的向以慎，和身边狂热激动的女孩们不同。
她牢牢地盯着那个正在享受舞台的男孩，眼睛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东西，连他眨眼的表情都不想要错过。
五首歌后，不知道是谁传来的消息，亚洲小天王言欢在N城闪现，就在隔壁一条街的道路上演出。
当红明星的魅力远远超过一支在某个大学里有一点名气的小乐队。
方才还在为他们欢呼的人群们，不一会儿就散得差不多了，纷纷往言欢那边聚集。
最后只剩下了好像并没有在认真听歌的顾知意和依旧为他们呐喊的院花冯薇。
她已经站到了乐队看不太到的地方，听着坚持表演的音乐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表演结束后，个性活泼的冯薇像是头号粉丝那样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仿佛真的来参加了一场音乐盛会。
贝斯手垂头丧气地坐在舞台上，鼓手也一点点把设备断电收起来。
向以慎站在立麦前，拍了拍贝斯手：“没办法，是言欢嘛。”
“那也不用都走啊……只剩薇薇在这里……”
“我一个顶一支交响乐队好不好？”冯薇晃了晃手里的手幅，“我不够热情吗？你们还想要多少妹妹来欢呼？”
她古灵精怪地表情逗笑了乐队的每一个人。
距离跨年烟火表演还有不到五分钟。
他们把东西收拾好，请了出租设备的公司把东西运走，六个人就坐在广场上等着烟火。
把吉他从地上拿起来的时候，向以慎发现一颗被他吉他包遮住的平安果，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带着墨香的纸张上用娟秀的字迹只写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