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凝神瞧着手中河灯上的盂兰盆经一瞬,目光经过“长养慈爱之恩”六字时,眼神中掠过一丝伤痛。
他没说什么,径直将河灯递给苏培盛,看都没看海氏一眼,转身默默向前走了几步。
吉灵抬眼望着胤禛的背影,一瞬间几乎生出错觉——这坐拥天下的帝王背影,竟也透出一丝孤苦与寂寞来。
乌拉那拉氏正欲跟上,又停住了步子。
夏夜闷热,虽是水边,走动得多了,额上仍有细汗渗出。
乌拉那拉氏用丝帕按了按额头上印出来的油汗,瞧了海氏一眼,才正色道:“海答应,起来罢!皇上这意思是不怪罪你了。”
海氏闻言,敏捷地站起身,低头缩着肩膀站在皇后面前。
乌拉那拉氏向众人瞧了一眼,朗声道:“皇上都不怪罪,本宫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海氏,”
海氏下意识抬起头,飞快看了一眼皇后,随即又垂下了目光,声音含糊地道:“婢妾在。”
乌拉那拉氏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微微闭目,声音不大地道:“皇上今日这般宽容你,是为着你的孝心!如此,你更要守着宫中规矩。自个儿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罢,似今日这般冲撞圣驾,下次可再不能有了。”
海氏低垂着眉眼,眸子闪动,只是道:“婢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这才望着皇帝背影,又转头微笑着,对众妃嫔神色自若地道:“大家伙都跟上罢!”
乌拉那拉氏加快了步伐,在浩浩荡荡的众妃嫔之前赶上皇帝,她凝神瞧着皇帝,就见皇帝满面漠然。
她是熟悉胤禛脾气,知道他性子一二的,明白皇帝脸上越是这样淡淡的,心里便越是起了波澜,便有意低声道:“皇上,海答应这事儿,臣妾该怎么处置?”
夜色中,胤禛只是侧脸瞧了乌拉那拉氏一眼,面色微有奇色,又冷哼了一声道:“处置?有人为朕的母后抄了血经,有何错处?有甚么可处置的?”
乌拉那拉氏听皇帝这么说,便笑着轻轻一合拢手掌,婉声道:“皇上这样说,意思便是不追究海答应今夜的事情了!
她顿了顿,瞧着皇帝脸色,慢慢道:“臣妾倒是觉得……海答应以鲜血抄经书,其心足诚,可见对孝懿仁皇后的一片仰慕心意,后宫姐妹众多,能有这份孝顺心意的,却是难得。”
胤禛随手握住腰间上垂下的荷包,在手里掂了掂。
他一伸手,拂开挡在面前的几丛垂落的树枝,捡一处幽僻处站住了脚,眼望着御花园风景,并不看乌拉那拉氏,口中只是不耐道:“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乌拉那拉氏屈膝赔笑道:“倒也无甚要紧事!只不过许久没见着还答应了,方才冷不丁地冒出来,就见到原来花朵般的一个小人儿,现在满面风霜,委实可怜!
臣妾统领六宫,便是要照拂六宫姐妹的!臣妾想着……这也将近一年的辰光了,海答应想来也吸饱了教训。”
乌拉那拉氏指了指御花园另一端,眉眼一挑,柔声道:“她现在,住在乾西五所旁边,那地儿……委实凄清冷僻得很!”
胤禛是心思转动极敏捷的人,听了皇后这前半句,便抬手止住她话语道:“后宫些许琐事,此夜勿要再议。”
乌拉那拉氏听皇帝这么说,也不好再揪着话题强行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