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抬起头来,脸上红潮退了一些,眼神却仍然如喝醉了酒一般,如同一个做着春秋大梦的痴人。
她反握住吉灵的手,极轻声地道:“姐姐,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我也知道他心里只有我姐姐,即使姐姐现在已经嫁人、怀孕、生子,他还是忘不了姐姐!”
吉灵微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张贵人怅惘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吉姐姐,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已经有很多年了——他父亲是我家的老相识,我祖母和我母亲的病,都是他爹找大夫看顾着的,我、姐姐,和狄太医,我们打小时候便熟悉得很,只是后来谁也没料到,渐渐长大,他竟会和姐姐生了情意……”
张贵人低下头,握紧了双手,低低道:“我父亲向来是粗枝大叶的,对这件事却心细如发,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记得有一次,狄太医和姐姐在回廊上说了几句话,被我父亲瞧见了,他脸色铁青地找了姐姐去书房几次,每次都关闭着门,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我偷偷躲在窗下听他们说话,每次都能隐隐听见姐姐哭得很伤心……有一次被父亲发现,父亲冲我发了老大的火气,还罚了我跪在院子里一天,一天都不许吃饭。
唉,祖母卧病在床,没人能救我,母亲心疼我,让婢女偷偷拿糕点给我,怕我饿坏了身子,结果父亲大发雷霆,把母亲也狠狠教训了一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傍晚时分,还下了雪,我冷的很,一直在打颤……”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打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吉灵伸了手握住张贵人的手,轻轻帮她搓揉着。
张贵人低声道:“再后来,就是各家女儿得参加选秀的时候了,我和姐姐同样参选,姐姐却使了心眼,第一轮便落了选——知女莫若父,我姐姐的品貌,便是再出错,也不至于第一轮便落了选。
我父亲一心想着姐姐进宫上进,好让他攀龙附凤,自然知道她这般自毁前程,是为了小狄太医。
父亲气不打一处来,声称只当自己没这个女儿——可是姐姐的相貌,见过的人都无不称赞,选秀之后,上门提亲的人不断,我父亲很快便振作精神,给姐姐寻了门贵亲。
吉灵听着,只觉得中间隐隐断了一环,便低声问道:“你姐姐选秀落选之后,便一直在家等着,直到这门亲事嫁了过去?”
张贵人语气凝滞了一下,慢慢道:“姐姐日日在家哭泣,茶饭不思,人也一天天消瘦了下来,托着不愿意嫁人。
狄太医来上门求亲了两次,每次都被父亲拒之门外,我父亲一心想攀一门贵亲,更恨他情挑了我姐姐,诱得这么一个乖女儿连选秀都自断前程……父亲对狄太医冷嘲热讽,极尽折辱之辞,我实在瞧不过去,也跪下帮着求了一次,我父亲暴跳如雷,声言他已经没了一个女儿,再失去一个也无妨。
我见父亲话都说了这份上,不敢再多言,紧接着我便入了宫,狄太医感念我为姐姐这事帮过他,再加上小时候一起玩闹的情分,如今在宫中自然对我不一样。”
张贵人说到这儿,瞧着吉灵,轻声道:“姐姐,你还是贵人的时候,我就对狄太医说过了,吉姐姐对我很好,要他一定好好护着吉姐姐周全,他应当对你,分外尽心罢?”
吉灵点了点头,就看张贵人每次说到“狄太医”三个字,都眼神迷蒙,眉间眼角含着温柔笑意,那样子和一个怀春少女没什么区别——自己以前居然从来没有看出来。
真是太迟钝了。
她握住张贵人的肩膀,低声道:“你从前没对我说这些事,我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如今都捋顺了,但是你却千万不能再这么幻想了。”
吉灵顿了顿,道:“你清醒一点!”
张贵人苦笑了一声,轻声道:“吉姐姐,我何尝不想清醒一点,以前,当我发现他盯着姐姐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说话也越来越轻声的时候,我就很想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