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办公室交完作业就是周末,这是开学以来第一个完整的周末。这时候已经雨过天晴,黄昏落日下湿润的小镇,每一个有水的地方都倒映着它温暖的影子。
因为是值日生的缘故胡嫣没有和涂城一起出教室,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她。她摇了摇头,耳后的碎发又掉了下来,她把它们拨回去,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暖橘色天空。
她怎么会这么想,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他有了期待。
“胡嫣?我先走了,记得锁门。”另一个和她一起做值日的同学喊了她一声。
“哦,好。”
她伸了伸懒腰收拾书包锁好,顶着晕乎乎的脑袋下楼。
离车棚越近她就越紧张和期待,转角抬头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涂城。他低着头,坐在自行车座上,一只脚抵着地面保持平衡。
她抿着唇走过去,心里好开心。
他正好在一棵树下,风吹落几片枯叶飘飘扬扬落了他一身,他低头,伸手揉着头发抖叶子,手腕上黑色的手表衬得他的手很白。
应该说些什么呢,此刻她很讨厌自己不善言谈的性格。
“脚架。”
胡嫣经过这么一提醒,低头才发觉脚架还没收,她一边收脚架一边抬头冲涂城拘谨的笑:“没注意。”
“嗯。”他的声音是自然的温柔低沉,胡嫣觉得连吹来的风都变得温柔了。
看见他头发上还夹着一片落叶,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他:“那个……你头发上还有叶子。”
涂城又低头揉揉头发,没掉,位置没找对,胡嫣提示他:“发旋的位置……右边一点点,对。”
叶子从侧面掉下去,涂城没有摸到叶子以为还在头发上,用沉默清澈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有点呆呆的。胡嫣被他逗笑,说:“掉下去了。”
涂城甩了甩头发,抬起手表看一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再动了。
等到卿欢和阮尽南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分钟,四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悠悠地晃荡在大街上。胡嫣一只手扶龙头一只手拿着阮尽南买的冰淇淋舔。
在阮尽南买的时候卿欢也吵着要,他没给买,她还在气头上,一直没和阮尽南说话。
到了南栀,来到胡嫣家门口时,后面有人高声叫喊着阮尽南的名字,他急匆匆地走到阮尽南面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和我去把你爸弄回去,在我家喝醉了赖着不走……”
阮尽南本来就冷淡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沉。
卿欢一进家门就跑上了顶楼,上面晾着洗好的衣服,散发出清爽的香气。她盘腿坐在地上,注视着阮尽南家里的一举一动。
她讨厌他的爸爸。他总是挺着啤酒肚,穿得脏兮兮的,不过四十多岁就已头发花白,眼睛又细又小,脸总是黑里泛红,浑身酒气。他一喝醉酒就喜欢摔东西骂人,甚至打人,所以每次见了他她都要躲得远远的,阮尽南能长成今天这副精致模样多半是他妈妈的功劳。
在卿欢的记忆里阮尽南的妈妈是个特别好的人。不仅长得漂亮,性格还温柔可亲。那个时候她是幼儿园的音乐老师,每个人见到的她都是笑容满面,所以南栀的小孩家长都很喜欢她。以至于在她的葬礼上卿欢看见那张她没有一丝笑容的遗照时总觉得怪怪的。
妈妈曾经是阮尽南的骄傲。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的阮尽南是笑容最多最真挚的时候,卿欢记得阮尽南和她说过,他再没有牵过像他妈妈那样温暖的手掌了。后来,他就再也不喜欢笑了。
后来阮尽南的爸爸就成了酒鬼,阮尽南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本该相依为命的父子却成了彼此最讨厌的存在。卿欢知道他们经常争吵,见过他打阮尽南,最厉害的一次,在他的后脑勺留下了一道疤。
她不仅讨厌他的爸爸还惧怕他的爸爸。
天黑的时候阮尽南家里亮起了灯,卿欢看见他走到水井边打了一盆水搭了一块毛巾往屋里走去了。
“吃饭了。”涂城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来。
卿欢转过头看着他,一脸见鬼的表情。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嘟哝了一句:“吓死我了。”然后她蹦蹦跳跳地走到涂城身边去,顺手拿了一块他碗里的肉放进嘴里,“牛肉!”
涂城摸了摸鼻子,往后看了一眼,视线正对上一张仰起来带着淡漠表情的脸。他停留了几秒,微弱的天光下,他认出了是阮尽南。
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到现在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刚刚看到他时眼神闪了闪,别过眼,扭头就走了。
他这是什么眼神?涂城也扭过头走了,看到前面卿欢的背影,他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想要看到的人不是他。但也不至于是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吧,涂城觉得他真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阮尽南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喊叫声。他低头,看见了水盆里自己的倒影,屋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他用力地扭了一下毛巾,走进了屋里。
[2]
吴姨熬好的八宝粥好了,刚刚从电饭煲里端出来卿欢就提着保温盒盛好放在了碗柜里,谁也不许动。凌秀绣瞅了一眼,噘着嘴说:“我看干脆叫你爸把他也领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