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醒来的时候,瞧着面前的人愣住了。
应邀来长白做客的玄武真人望着半夜闯入他居所的小孩,没说话。这小孩穿着长白道袍,浑身邪气,像是入了魔,一个没学过几天道术的孩子罢了,他随手用玄武独有的道术帮他梳理了□□内气息,这孩子一双眼便不再发红了。
“你……你救了我?”
李道玄轻点了下头。
“你、你不是长白的,你的衣服……”孟长青看着李道玄袖子上的两道剑纹,长白的道袍大多是『乳』白『色』,上头刺着星宿,少数几位地位高的真人修士则是着玄黑道袍,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素净的款式,除了那两道剑纹再也没有多余的修饰。
李道玄道:“我师出玄武。”
“玄武?”孟长青没听过这地方,“玄武也是仙门吗?”
李道玄点了下头。
孟长青望着李道玄,只觉他身后莲花灯盏摇摇欲坠,二十四真人道像齐拱手,好似真武入世来。他的意识尚不清醒,只知道自己铸下大错,长白的掌教师祖不愿意饶他,谢怀风师兄更是要他的命,扑通一声,他跪在了李道玄的面前,紧紧抓住了李道玄的道袍一角,“道长,你带我走吧!我愿意一辈子伺候道长,求求道长发善心,我什么都愿意为道长做!”
他对着李道玄磕了个头,还没磕下去,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李道玄将他扯起来,见他双眼通红,顿了片刻,道:“不合规矩。”
孟长青以为他不要自己,忙道:“道长!你带我走吧,我给道长你当牛做马,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愿意永远伺候道长!”他擦了把眼泪,“道长,我会听话,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洗衣服做饭擦桌子,我都会的,道长你带我走吧!求求道长!”他不管不顾,跪下还要磕头。
李道玄皱了下眉头,他不喜欢难缠的人。
若是平时孟长青也说不出这番话来,可今日他实在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唯一的念头,便是下山。他想下山,他不想死。
孟长青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道将自己轻轻推开,他还要伸手去抓李道玄的道袍,『露』出半只手臂,上面全是狰狞的血痂,下一刻,他感觉到那力道一松,他慌忙一把抓住了李道玄,再也不肯松开。
李道玄看着孟长青手上的血痂顿了下。他帮孟长青的手臂上了『药』,又发现他身上也全是伤,褪下衣服,连后背都是刮痕,却不像是虐待的痕迹。
“伤是怎么来的?”
孟长青低声道:“上个月我去山里捡柴禾,不小心滚下了山。”
“你平日在长白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帮师兄们担水、劈柴、烧火、洗衣服。”孟长青生怕他嫌弃自己没用,忙道,“道长,我什么都会做的,不会的我都可以学,我学的很快的。”
李道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完『药』,孟长青在李道玄的床上睡了一觉,他本就精疲力尽,累得几乎要睁不开眼,可怕睡醒后眼前的人就不见了,他不敢睡。还是李道玄捏了个诀,他这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紧紧拉着李道玄不放,跟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
次日一大清早,孟长青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找那位道长,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下了床,听见大殿似乎有动静,他立刻往大殿跑。
“扶象真人。”
孟长青的脸『色』刷的白了,生生定住了脚步不敢再动一步,那熟悉声音是长白掌教吕洞庭的,他生怕掌教师祖是来拿他的,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主殿中,李道玄忽然朝一处望了眼,面『色』倒也如常。他的对面是长白掌教吕洞庭,终于,他开口道:“多谢清静真人。”
孟长青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又怕此时发出动静会引起二人注意,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吕洞庭与李道玄是同辈人,吕洞庭是长白掌教,又加之他面相偏老,看上去很有仙门巨擘的派头,令人望而生敬。李道玄则全然是个年轻道人的模样,若是乍一眼看去,还道他是吕洞庭的徒孙一辈,全然不敢想这人会是扶象真人李道玄。
其实,李道玄出名更早,吕洞庭少年时,正是李道玄声名最显之时,彼时仙门处处皆是少年修士的传说,天生剑修李道玄,被誉为黄祖其后第一人。
如今的仙门,李道玄这名字已经少有后辈提起了,倒不是李道玄落没了。世人追逐热闹,新的仙门,更狂的少年,新的传说继续高.『潮』迭起,你方唱罢我方登台,轰轰烈烈,如李道玄这种在深山老林隐居的,如今只能在记载仙门历史的壁画道像上看见他,往往都是白须白发垂垂老矣的形象。
前些年,仙门女修之间传着一句诗,说的是当世两位风头正盛的少年剑修,“十年修得吴六剑,百年修得孟观之。”吴六剑便是六剑真人吴清阳,孟观之是他的师弟。后来也不知是哪位老散人听见了,笑道:孟观子轻浮子,浪得虚名,该是百年修得吴六剑,千年修得李道玄。
这话丢进偌大的仙门,水花都没砸出一个。
可吕洞庭对李道玄却是极为恭敬客气,二人同辈,后生不懂事,他却是活了这么些年,自然知晓分寸。两人刚从隔壁回来,那孩子还睡着,吕洞庭接到消息说是那孩子跑了,却不料他跑到了李道玄这儿,李道玄这些日子因为仙界大典客居长白,闹出了这档子事,吕洞庭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若是自家门庭之事倒也罢了,可这孩子偏偏身份特殊。
终于,他对着李道玄道:“不瞒真人,这孩子是孟观子之子。”
屏风后面的孟长青听到这一句,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道玄微微一顿,半晌才道:“我记得这名字,数年前,大雪坪曾有过一面之缘。”
吕洞庭听到“大雪坪”三个字,不免叹了口气,“不错,是那位叛出长白的孟观子,这孩子便是他与菩萨宗的妖邪所出。”当年大雪坪仙门斗『乱』,菩萨宗邪修为祸人间,仙门倾力才将其抄杀,其中还多亏了玄武及时出手相助。吕洞庭斟酌片刻,终究是将实情吐『露』,“那菩萨宗孟观子本是我长白弟子,他十岁投入我门下,天赋其才,十五岁便名震仙门,可惜自视甚高,为人轻浮放『荡』,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走上了邪道。”
吕洞庭想起当年的孟观子,一时也五味杂陈,“我对他寄予厚望,不料此子为了追求所谓的无上修为,竟与菩萨宗的圣女双修,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心术不正。那妖女避孕失败,无意中怀了孩子,怕堕胎损伤修为,把孩子生了出来,被我的弟子吴清阳捡了回去,便是今日的孟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