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抬手把呆若木鸡的孟长青按在怀中,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 缓缓地放开了手。
孟长青似乎是吓着了,靠在他怀中一点声都没有, 也没有推开他。
洞明剑气化开了,残余的灵力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辉,笼着孟长青, 漫上李道玄的手。李道玄原以为自己都快把那些荒唐的事忘记了,直到此时此刻,往事忽然之间席卷着涌上心头,他猝不及防, 这一次, 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 重新卷上心头,竟是依稀似昨日。
“师、师父。”被压着的孟长青终于反应过来了, 酒也醒了,有些震惊, 又有些瑟缩,那一声“师父”喊得极低,轻轻落在李道玄颈侧, 带着点微弱的热气。
李道玄只觉得心神一震。
房间中。
香炉一点点腾出烟来, 李道玄坐在案前半晌, 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忽然, 他一眼扫过去。
酒醒之后越回忆越是惊恐的孟长青腿猛地一软,冷汗瞬间下来了,“师、师父。”
李道玄一双眼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你……记起来了?”孟长青明显是知道他体内有洞明剑气,情急之下才会有帮他引出剑气的冲动之举。当年的事,孟长青记起来了,或者说,他全都知道了。
孟长青结结巴巴地承认了,“宣阳城中,那说书布偶找上我说了几句,我、我用了术法,查看了您的记忆。”顿了下,他低声道:“是那寸头发……我记起来了。”
李道玄一下子记起平安囊中的半绺头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想起那六个月的事,脸『色』忽然又苍白起来。
他一直疑『惑』孟长青为何忽然对着吕仙朝说喜欢他,而今想想,原来如此。
终于,他低声道:“当年的事,是我误会了。”他原以为孟长青一辈子都不会记起那六个月的事,却不料这件事就这么翻了出来,一时心绪复杂,许久才低声道:“你吃了不少苦,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你忘记了会好受些。”
孟长青闻声心头一紧,李道玄还没说完,他忽然伸出只手,用力地抓住了李道玄的手,“师父!”他打断了李道玄的话。
李道玄抬头看向他,脸上浮现出诧异。
孟长青也怔住了,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来的胆子,脑子一阵阵发热,他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好像有许多要说的,最终却只是一点点用力地抓紧了李道玄的手。
“我、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我没有心中难受,师父,我很高兴我记起来了。”他低声颤抖道,“我很高兴。”
李道玄似乎有些没听懂,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孟长青望着他,“师父,我很高兴,真的。”大约是心情平定下来了,这一句话轻而郑重,没有颤抖,没有瑟缩,没有慌张。他从来没有如此直面过自己的内心,万千心绪复杂难表,唯有心情是简单而真实的。
这是一段真挚的感情,没有哪里不好,他记起来了,他觉得高兴,发自真心的高兴,“师父,我记起来的时候,一直忍不住在想,若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
李道玄望着那双眼,终于怔住了。
酒气尚未散尽,孟长青却从未如此清醒过。他缓缓地将四指『插』入李道玄的手,抓得更紧了。
一切顿时都静了下来。
李道玄望着他。
这屋子年份已久,外头带个小院,也不知是谁在院中栽了颗梨树,花期早都过了,刹那间绽出一树花来,猛地惊起了丛中鸟雀。
吕仙朝回来的时候,发现孟长青在后院不知道干什么,他走过去看了眼,顿住了。
孟长青打了水坐在井边洗衣服,动作相当熟练,月白『色』道袍从水里拎出来,撒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皂角粉,孟长青用手搓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吕仙朝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搓着衣服的手一顿,“你酒醒了?”
“醒了。”吕仙朝看着他继续搓衣服的手,毒辣地辨认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件道袍真的是李道玄的,他终于问道:“你不会是在给李道玄洗衣服吧?”
“嗯。”孟长青点了下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低着头又撒了点皂角搓了起来,过了半天,忽然又极轻笑了下,抬头看向盯着他的吕仙朝,“怎么了?”
吕仙朝看着孟长青,很明显是觉得他有病,半晌才道:“你们玄武不教清净诀吗?”
孟长青搓了下领子,低声道:“用道术洗不干净,穿着不舒服。”而且玄武真的禁清净诀,他那师伯谢仲春说过,自己的衣服都洗不干净,谈什么清净天下。多亏了谢仲春的严令,玄武弟子们打小都会洗衣做饭。他看向吕仙朝,见他仍是望着自己,终于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吕仙朝拧了下眉,他觉得孟长青不只是有病,还病的不轻,洗件衣服能颠颠地高兴成这样?他看了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没事,行吧,好好搓,你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