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拉开门, 吴聆负着降魔剑站在门口, 走廊一角点着盏昏暗的灯, 夜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师兄?”
吴聆望着孟长青的脸『色』,低声道:“瞧见你房间里点着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孟长青一下子反应过来, “师兄我没事, 我这就睡下了。”
吴聆看着孟长青眼中的血丝, “我能进去坐坐吗?”
孟长青愣了下,“当然可以。”他一下子把门拉开了。
吴聆进了屋, 临时落脚的客栈有些简陋,他在案前坐下了, “明日一早就要去往宁城,今晚本该好好歇息,为何迟迟不睡?担心师兄弟吗?”
孟长青关了门,屋子里也没有外人, 他点了下头, “师兄,我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你初次下山, 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心中焦虑也正常。”吴聆抬手给他倒了杯水, 又往水杯中放了一粒丹『药』, 化开后, 他把水递给孟长青,“安神的。”
“多谢师兄。”孟长青伸手接了。
吴聆道:“不必过于忧虑,游历中撞见邪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宁城是大城,附近坐落着不少道观,一直以来从未出过事,你不必自己吓唬自己。”
孟长青点了下头,低头喝了口水。
吴聆望着他,终于低声道:“别害怕。”
孟长青闻声一下子看向吴聆,不知道为何竟是觉得这语气熟悉,局促地点了下头,“嗯。”他继续喝着水。
吴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孟长青一口口把那水喝下去,他低声道:“我从前路过一座佛寺,住持教过我一个安神的办法,我如今仍是常用,你试试。”
孟长青道:“什么办法?”
“默诵佛经。”吴聆望着孟长青,轻声道:“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我相即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
孟长青捏着杯子地听着,他也听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些字从吴聆口里说出来,莫名有一股禅意。孟长青之前还不明白为何有人说吴聆适合修佛,到如今他才隐约回过神来一些。
半开的窗落满了尘,吴聆坐在案前轻声念着经文,沉默的那一瞬间,真的是神佛入世来。
孟长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大约是安神丹起了作用,又加之听得入神,他不知觉间就睡了过去,恍惚间,睡梦中都能听见那呢喃声。
吴聆早已经停下了背诵佛经,他坐在案前看着睡着了的孟长青。
过了许久,他伸出手去,一点点抚着孟长青的额头,那截脖颈就在眼前,他望了一会儿,抬手替孟长青将垂到眼前的头发轻轻地别到了耳后。
孟长青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醒来时吴聆已经不在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下眉心,出门下了楼。
长白弟子都还没醒,孟长青一个人在楼下坐下了。
天还没亮,长白弟子已经全醒了,下楼时,吴聆望见了早已坐在楼下的孟长青,脚步微微一顿,他走了过去。
谢怀风一边迅速穿着外套一边往楼下走,一眼就看见吴聆与孟长青又坐在楼下说话,多瞧了两眼,眼神颇为诡异,没留意吴喜道一下子从他身旁窜了过去,还撞了他一下,他挑了下眉,看着那小丫头片子,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天没亮就离开了客栈,伙计起床的时候瞧见柜台上压着块银子。
中午,一群人到了宁城。
最开始写信回长白宗的师兄早就候在城门口了,引着他们去了陶泽一行人消失的地方。
宁城北有群山,山崖石壁高耸入云。宁城位于蜀地,几千年前此地极为偏僻蛮荒,直到千年前长白宗在此设立分观,此地才渐渐繁华起来。曾经的蜀地隔绝于世,山高水深,灵力充沛,遍地都是奇珍异兽,长白宗陆陆续续在此设立了十多个分观,许多小宗门也紧跟着大宗的脚步在此争夺山头开宗立派,到如今,蜀地道观多如牛『毛』,三步一小观,十步一大观,百姓也多了起来。
如今的宁城,已经是南蜀地四大城之一,城门口立着块不知是谁刻下的碑,上书三个字:蜀道难。
孟长青一进宁城就能感觉到此地灵力的丰盈,山水甚至比有长白宗坐镇的春南还要好一些,不过比不上玄武坐镇的东临。一眼望去,宁城的修士也比其他地方的要多上数十倍不止,大街上来往的人大都背着仙剑,这在外面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场景。
蜀地道路艰险,普通老百姓很难进来,当地的繁荣可以说是用仙家气蕴堆起来的。蜀地多修仙世家,如谢怀风出身的北蜀谢氏便是北蜀地赫赫有名的第一修仙世家。蜀地各大世家与长白有千年的交情,二十年前,谢氏家主死于大雪坪斗『乱』,当时谢怀风正在长白求学问道,父母双亡后,他留在了长白。
谢怀风一看见陶泽一行人消失的地方,眉头极轻地皱了下,道:“这里是入山口,当地人都不敢随便往里闯,这几座山不比宁城旁边那几十座,这几座老山隔绝了人世好几千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大泽恶蛟,深林巨蟒,一般修士根本不敢往里走。”
孟长青一听脸『色』就变了。
一旁的师兄见状对着孟长青道:“南蜀唯有这几座山还留着几千年前的原样,为的是保护里面的奇珍异兽,危险是危险,但并非完全不能涉足,我小心地进去找过两次。”
那师兄说到这儿顿了下,望向吴聆道:“我进入的不深,只到了河边,我在河边发现了成堆的的异兽尸首,还有邪气。”
谢怀风一下子看向那师兄,“什么异兽的尸首?”
“蟒,半抱粗的巨蟒,三十多条。”
“全死了?”
“全死了,我没敢继续往林子深处走,远远地用术法查看了下,血腥味极重,似乎有东西在林子里。”那师兄顿了下,“我怀疑有邪修入了山,捉异兽修炼邪术,那三十多条蟒全都没有头颅,我看了眼伤口,很整齐,像是用剑砍下来的。”
谢怀风看向孟长青,“不会是你们玄武弟子干的吧?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见着蟒吓得只知道用剑砍,那些可都是活了几千年的大蟒,都有灵了,别是你们作孽。”
“不可能。”
那师兄接着孟长青的话道:“这倒不是,那些蟒死了少说有一两月了,不会是玄武道友杀的。”
一想到玄武道友,谢怀风忽然问道:“对了,那李岳阳呢?那女的不是早到了吗?”
“她已经进去寻人了,她在林中瞧见了师弟留下的东西,那几个玄武弟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异样,李岳阳循着他们留的印记进去了,我跟着走了一程,也是到了河边,那印记就没了,她让我留下等你们,自己一个人先进去了。”
吴聆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终于,他开口道:“分头进去找找吧。”
谢怀风点了下头,“可以啊,分两拨进去,跟着我或者跟着你。”一时间,所有的长白弟子都没说话,往他身旁走了两步。
吴聆身旁一个人都没有。
吴喜道见状立刻朝吴聆身旁走去,下一刻谢怀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吴喜道你在外面待着。”
“凭什么?!”
“凭你修为太烂。”谢怀风懒得跟个丫头片子争,不耐烦道:“行了,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添『乱』!”
吴喜道当场就怒了,却被吴聆拉住了,吴聆也是谢怀风这意思,不过话委婉了许多。吴喜道一听见吴聆说话,立刻换了副脸『色』,听完后她同意留在外面。又对吴聆说:“大师兄你小心点!”
吴聆点点头。
吕仙朝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走到了谢怀风身后,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吴聆就一个人,一身修为全靠着镇灵丹,万一打到一半镇灵丹失效了,吴聆还得停下来服『药』,啧,他是活腻了他跟着吴聆走?谢怀风修为也不差,又熟悉地形,身边还这么多师兄弟跟着,怎么瞧都是谢怀风要可靠些。
最终,所有长白弟子全站在了谢怀风身边,吴聆见状也没说什么,下一刻,身旁多了个人。
孟长青没出声,站到了他身旁。
谢怀风多打量了孟长青两眼,他知道孟长青师出名门,一辈子也没下过山,颇为不解这个玄武弟子怎么和吴聆关系这么好。不过也随意了。
最终,两拨人一起往山中走,一拨往南,一拨往北。
孟长青与吴聆往北走,谢怀风与其他师兄弟往南,在河边分道扬镳。
*
孟长青一往山中深处走,立刻感觉到了之前那位师兄说的邪气,果真像团团瘴气似的盘旋在林间,浓烈得让人不可能忽视。
他与吴聆走了大约三个多时辰,倒是没瞧见什么异兽的尸体,连个活物都没瞧见,偌大个山林里静极了。
孟长青四下留神观察,终于忍不住低声压低问吴聆,“师兄,这山是不是太静了些。”
吴聆点了下头,“是有些,小心点。”说着话,他抬手在树上刻了个印记,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一天,一直用灵力搜寻着,始终一无所获。
临近傍晚,两人在林中找了个地方歇脚,只是坐一会儿,并不打算过夜。太阳一落下,林子里阴冷了许多。
吴聆问孟长青:“冷吗?”
孟长青摇了下头,看向吴聆,“师兄,你觉得这山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今日一路走过来,好像连只鸟都没有瞧见。”一边说话,他一边抬手在树上刻印记,灵力刚一刻上去,忽然他的手一顿,食指慢慢地擦开了树皮。
他腾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吴聆道:“这是玄武的术法!”
吴聆立刻起身。
孟长青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对着吴聆道:“这是玄武的一种禁制,类似于封印,若非是它所封印的人或者活物,别的人很难察觉到。”他说着起身往林子里走,抬手结印。
瞳中金『色』雾气一闪而过,金『色』灵力从掌心漫了出来,他忽然抬手甩出一排玄武金符。
原本昏沉沉的林子里有两株树收到灵力冲击,冒出金『色』的光来,吴聆走上前去,树上半张金『色』的符显现出来,另一株树上的符则是黯淡许多,看上去像是被破坏了,他点了下头,“是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