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看着她,吕素回头看他的那一眼,他莫名就记住了,很多年后都没有忘记。当时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后来才发现,原来处处都透出诡异来。
*
次日雪停了,吕素出门去了。
孟长青知道陶泽养了只小鬼,问他是哪里来的,陶泽说是大街上捡来的。孟长青和他说,邪祟不能入玄武,陶泽『摸』『摸』小鬼的脑袋,似乎若有所思。看得出来这一阵子,陶泽一直和这小鬼在一块,孟长青和陶泽都是玄武教出来的弟子,和一般的道门弟子一样,他们很难接受这些恶灵邪祟,不知道这小鬼为何能让陶泽把他留下来。
孟长青倒也没有多过问,这事毕竟是小事。
他们决定了回玄武,这边的法事一了,明天早上就能上路。孟长青虽然打定主意带陶泽回玄武,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陶泽身上压着东西,他看出来了,但是陶泽藏着掖着,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陶泽想要救清阳观弟子,这事情深思下去,很容易让人头皮发麻。
等到出发的那一日清早,孟长青与吴聆去找陶泽,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他与吴聆站了半晌,他忽然大步走进去,桌案上放着两样东西,他拿起来一看,忽然没了声音。
那是陶泽的玄武仙牌,凡是在玄武山出生的弟子,都有一块刻着名字的仙牌,象征着他们的本家弟子身份,后进山如孟长青之类的,则是用另一形制的。
孟长青拿着那仙牌,视线往桌子上移动,最终落在了那枚剑匣上,打开看了眼。
陶泽的首剑。
孟长青看着这两样东西,久久都没说话。
“陶泽此人说话离谱,但是答应的事言出必行。”孟长青和吴聆说这事,“一声不吭忽然变了主意,不太像他的做事风格。”
吴聆看孟长青,他似乎想起什么,半晌才道:“昨夜我回屋,似乎瞧见陶师弟与那位春南散修在巷子里交谈。”
“你说观沧海?”
“嗯。”
孟长青与吴聆去找观沧海,院子大门是掩着的,推门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极了,案上点着一炉熄灭的香,覆着一层雪。孟长青直接上前去敲门,却发现那门一碰就开。
屋子里空无一人,风一阵阵灌了进去,孟长青看着这空屋好一阵子,终于缓缓拧起了眉头。人呢?
他看了眼吴聆,吴聆也望着那空屋子,就在两人回过身的时候,吴聆的身形忽然定住了。
孟长青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院门口的观沧海,下意识一愣。他刚刚以为这人跑了,此时忽然看见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观沧海神『色』如常。
“道友昨夜可曾见过陶师兄?”孟长青问他,语气很客气。
观沧海沉默了一阵子,“嗯。”
孟长青追问道:“不知道昨夜陶师兄与道友说了些什么?道友可知他去了哪里?”
观沧海许久都没说话,看着孟长青,终于道:“他已修书回了玄武,余下之事,玄武自会有考量。”
孟长青一听这话,忽然有些愣,显然是不相信陶泽那『性』子能够自己写信回玄武交代。陶泽他就不是这种人。观沧海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孟长青还想追问,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追问什么。
倒是观沧海看着他说了一句话,他说:“不必找了。”
*
孟长青沉思再三,决定回玄武看看情况,他想确定陶泽是否真的修书寄回玄武,如果寄回去了,他想知道陶泽在信上说了些什么。他把这打算和吴聆说了,吴聆点了下头,答应在山下帮他留意着陶泽的行踪。
吴聆要在北地多留一阵子,这些日子陆续北地来了许多道门修士,有名的没名的都不少,人一多,就与当地人闹了些矛盾,形势有些混『乱』,要有人控着大局,吴聆作为长白大弟子,又在山下游历多年,他留了下来处理这些事。
谢怀风重伤未愈,表面上瞧不出来有什么,伤势究竟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总之他没走,貌似要留下来养一阵子。他留下来,许多长白弟子也愿意跟着他留下来。
吕素那一日出门去了商会便一直在商会忙碌,也没什么消息。
陶泽不知所踪,孟长青打算回玄武。
至于观沧海,他一开始就不是和他们一路,散修行事不拘,除了谢怀风没人注意观沧海去哪儿,做了什么,而谢怀风观察了两日,直觉对方能发现自己的人,这就没什么意思了,他索『性』也就放弃了盯人。最后观沧海去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有北地人在自家门口上扫雪,驼铃声在大街上响了起来,驮着粮食的骆驼不时走过,北地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茶馆里还有人在讨论前些日子的邪修之事,那事才过去没两日,也不好瞎编,邪修逃走后,当地有青壮大着胆子去了那太白鬼城,回来后到处装神弄鬼,也不知道是故意吹嘘摆出这副姿态,还是真的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种流言传得最快最凶,不久,当地人在雪季都跑去寺院求驱邪除秽了,最后当地寺院比往年提高了一个月开门。
孟长青离开后,吴聆坐在院子里和老僧下棋,白鹰盘旋在高天之上,俯冲直下又转瞬直上。那老僧见他望着那群鹰鸟,低声说了一句北地古语,“阿木多。”
吴聆看向老僧。
老僧望着那群白鹰,低声道:“它们的名字,”他也望着那群鹰,“是‘痴’的意思,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
城外的野地,一队骆驼正逆着雪中前行,一头骆驼忽然停了下来,没一会儿,上前来一个黝黑低矮的生意人,伸手去拉那头骆驼,僵持了半日,地上的雪被铲开了,那白商正骂骂咧咧,忽然感觉踩着个东西,低头看了眼脚下。
半只苍白的手埋在雪堆中,踩上去僵硬的和石头似的。
那白商连忙走开了,定睛一看,是只女人的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银虾须镯子,耀着日光,银闪闪的埋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