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雨还好,下雨时咸鱼巷泥淖难行,就在我准备入宫就职的那几日,听说那些女人们准备筹钱为咸鱼巷铺一条青砖道,便利来往。
当我穿着宫里送来的新的官服,水绿色交领长袍,腰、袖口、下摆处是三四寸的滚边,颜色要比水绿深一些,还有一顶双翅黑纱帽。这身官服比照司仪局从七品女官服做的,我各项待遇均按照司仪局从七品来定,干的活却是集贤殿院七品编修的事情,若以后要晋升也是按照女官的品阶来,并不能和正儿八经的集贤殿院编修相提并论。
听宫里的人说,唐国四大书院一直都有女官为之服务。优秀一点做些典籍整理,经史编撰的脑力活,能力差一点的也就干点洒扫尘除,端茶送水的粗活。
管他干什么活,又管他七品还是从七品,好像我还真能入驻中枢一般。看着镜中身着官服戴着黑纱帽的我,总感觉有些滑稽。
从西华门进去,沿着甬道步行不多时,穿过两道门,一片乌泱泱的楼殿中,集贤殿院位于最西边,独门独院,自成一体。
外形颇为壮观,楼高两层,门开三扇,檐飞四角,梁柱上的彩绘眼花缭乱,台基下的青草长势颇好,大致齐膝的高度。
内侍领进门,举目四顾全是巨大坚固的书架以及摆得满满当当的书籍,我本不是爱书之人,此番情景只有一词可以概括心中所思——惊心动魄。
内侍带我拐进一间光照颇好,四面有窗的内厅,里面摆着一张塌,两张桌,桌上扫一眼全是书。只见那塌上歪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手持一卷竹简,边看边摇着一只脚,颇为自得的模样。
“李大人,怎么不见大先生呢?”内侍故意咳嗽了一下,直接问道。
这卧于塌上之人忙不迭放下书简,狼狈地找鞋穿鞋,扯扯衣摆,很是夸张的一个大拜,“这是哪阵风啊,竟然吹来了公公,上次见公公是什么时候呢?”他闭着眼睛,一根指头点着额头一惊一乍道,“啊,三年前,三年前公公送我到这里来的。”
这青年男子穿着鸦青色圆领官服,并没有戴帽子,那双眼睛就算是不笑也感觉在笑。
“李大人不要开老奴玩笑,这位是新来的兰大人,以后也望李大人多多指点。”内侍说道。
“哦,兰大人,久仰久仰,在下集贤殿院七品编修,姓李名柏丞,字廷相,早你三年进来。”他又向我一拜,这人还挺活泼的。
“我叫兰木樨。”
“好名字啊。幽谷兰若芳,蟾宫木樨香。”
此情此景,只能背出“玉鼠群趴”、“瞽目真人”的我纵使有心也只能无言以对。
果然是读书人,竟然和我一样是个编修,如若他知道我的不学无术,会不会因与我是同僚而感到羞耻。
在李柏丞热情的指引下,终于在一处角落见到了集贤殿院长官,我的顶头上司,一个小老头,穿着青色布袍,灰白的头发随意抓了个纂儿,歪歪插着一根竹发簪。
他从人高的一摞书堆中,撑着青色的眼皮,将我打量。
“大先生,这位便是新来的兰大人,兰木樨。兰大人,这是太子侍讲、集贤殿院大学士张大人。”内侍介绍道。
“拜见大先生。”我施礼道,嘴上谦恭,心中却不紧张,这小老头看着还不如李福刁钻。
“兰大人,老朽姓张名廷黼,字少卿,愚号江湖遗老。”这老头一本正经地谦虚道。
又是字,又是号,简简单单打个招呼而已就像是听天书了,我以后在集贤殿院怎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