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詹世杰的案子平反之后, 顾泽慕便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却也不得不从威国公府搬出来, 搬进萧湛所赐的宅子里。
不过因为要收拾东西等缘故, 他并没有立即搬走, 反而拖了一段日子, 只是再怎么拖延, 也终究是要走的。不过在顾泽慕离开之前,他特意去主院找威国公,祖孙俩谈了一场话。
威国公问顾泽慕:“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顾泽慕道:“我想去邺城。”
威国公一愣:“你要去边关?”
顾泽慕点点头。
“为什么?”
真实的原因顾泽慕肯定不能说, 他只能道:“我之前在桃丘就和大哥聊起过这件事,我虽然在兵事上并不算精通,但我长于内务, 过去之后也能帮帮大哥的忙。”
他有这样的心, 威国公自然很感动,却也不得不提醒他:“泽慕, 你得想明白, 如今你祖父刚刚平反, 名声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你作为他唯一的血脉, 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大臣, 对你都会宽容几分,且我看得出来,你的才能也都是在朝野之中, 那如今便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可人都是健忘的, 这份宽容并不会一直保留,如果你这时候离开京城,等于是你亲手将这个大好的机会给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顾泽慕轻笑道:“我知道。”
“那你……”
“祖父,于我来说,这份宽容是一把双刃剑,眼前或许能够让我的前路平顺一点,但也正因如此,时间久了,我只会被人认为德不配位,长远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番话让威国公都忍不住要赞赏了,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利益之下,顾泽慕居然还能保持冷静,简直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反倒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威国公叹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是孙儿让祖父操心了。”
威国公看着顾泽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来,他的确将顾泽慕当成了亲生的孙子,虽然他也是一力支持顾泽慕恢复身份,替家人平反的,只是到了如今分别的时候,他心中的确有些伤感。
他对顾泽慕说道:“虽说你已经恢复了身份,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的孙儿,往后你有什么事情了,依然可以来找祖父。”
顾泽慕看着威国公慈爱的眼神,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他用力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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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慕从祖父的院子离开后,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此时正是乱糟糟的,陶氏正在让人收拾他的东西,见他回来了,陶氏连忙擦掉眼角的泪:“你同你祖父说完话了?”
顾泽慕应了一声,又叫她:“娘。”
这个称呼出来,陶氏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可她也知道此刻流泪不好,所以又强忍着将眼泪给逼回去,对顾泽慕道:“如今这院子里太乱了,你先去娘的院子里休息一会。”
顾泽慕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不得不说,虽然陶氏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她依然将顾泽慕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疼宠,这些年,她待顾泽慕与顾清宁几乎是一样的。
顾泽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体贴地离开了院子。不过顾泽慕也没有去陶氏的院子,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顾清宁的院子门口。
他恍然回过神,却在门口踟蹰了。
裴鱼正巧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十分惊喜:“少爷!”对于这个当年用吃的来贿赂自己的人,裴鱼一直觉得顾泽慕很有灵性,见他没有进去,还好奇地问他,“少爷,你怎么不进去?”
顾清宁正好走出房门,见到顾泽慕便停住了脚步。
顾泽慕看着她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若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裴鱼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噤声。
顾清宁却只是让裴鱼离开,随即才道:“你跟我进来吧。”
顾泽慕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
顾清宁的院子里摆了一套桌椅在树荫下,两人此刻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伺候的人早就让顾清宁给挥退了,顾清宁亲手给顾泽慕斟了一杯茶。
顾泽慕将茶杯握在手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云珠那件事过去之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不冷不热,有时候顾泽慕想找顾清宁,她也会很快躲开,等到以后顾泽慕离开了威国公府,想要再见顾清宁只会越来越难。
顾泽慕谨慎地开口道:“我虽说离开了府里,但你往后要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裴鱼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顾清宁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淡淡道:“谢谢。”
顾泽慕一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绝不会来找自己的,他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这几年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但没想到一夕之间就回到了从前。
顾泽慕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但他并不后悔将实话告诉顾清宁。
前世的他自私多疑,不敢付出真心,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奉长宁动心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奉长宁和奉展知道。因为他将这当成了自己的弱点,而不将弱点暴|露给别人,是他在宫中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法则。
如果日后他能知道,感情并非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或许他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错误已经犯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错误,并且尽可能地去挽回。
只可惜,这和詹世杰一案不同,人的心并不是知错能改就能修复的,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伤顾清宁太深,顾清宁早已对他心死,或许他能做的就是放开手,让两人彻底成为陌路人。
然而想到这种可能,顾泽慕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种可能,却又无能为力。换做是从前,他或许还会用些手段,如今却什么都不敢做,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自欺欺人,勉强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顾清宁说完谢谢之后,便陷入了沉默。顾泽慕都不由得怀念起曾经的互怼时光来了,哪怕互怼,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啊。
正在这时,春樱找了过来,原来陶氏已经派人将东西收拾好了,请顾泽慕过去。
顾泽慕看着顾清宁,抿了抿唇道:“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