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很快就过去了,采薇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单调重复,寝室、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她就像个指针,在这三点之间来回移动,一圈又一圈,就这么绕了三年。
这几年里,她的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在路上遇见导师也不理不睬,实验室的师兄姐妹们也慢慢与她疏离。可以想见,在如此环境下,她的研究论文和实验也都是困难重重。
三年前,她拒绝帮洛星改挂科的信息,觉得她不适合读研,担心她以后要花钱买文章毕业。没想到,最后她自己反而走到了这一步。
对采薇来说,相比内心受到的谴责,她反而更心疼那些钱。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论文虽然说不上顶好,但发刊毕业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因为她和老师的关系实在太糟糕,老师拒绝署名。而研究生的论文,如果没有导师,也是没有期刊愿意接收的。最后她只能自己出钱挂到了一个末流杂志上,好歹可以混个毕业。周围人都觉得她很傻,明明和导师低头认个错,说几句好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她非要弄到这么僵,除了她是个怪胎,再找不到可解释的理由了。
她当然早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了,花钱虽然肉疼,但要她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简直比死还难受。幸好她之前保研时成绩不错,拿的是一等奖学金,平时又省吃俭用,到毕业时也存够了发论文的钱。不然,她宁愿出去打工,也不会有什么妥协的,当然更不可能找依依要了。
每次回家,依依总会想方设法给她一些钱,她也都接受了,但总会在下次回家,或者中间什么节日的时候,在网上买些实用的东西,将这些钱又都花到依依身上。这倒不是因为见外,而是希望依依能生活得好一点,平时她自己舍不得买的东西,采薇会很贴心地尽量买给她,当然这也常常招来依依的骂。有次她买了比较高级的化妆品回去,就直接被依依拒收了。最后还是她说了好久,说她们可以一起用等等,依依才勉强接受了,并警告她不要再如此奢侈。
她能坚持熬到毕业,也是因为有依依。十多年了,依依也已经四十三岁,仍旧单身未婚。虽然依依说这不是因为她,但妈妈林慧死前的遗言,她也并非不知道。
依依唯一的期望就是她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可惜,她努力了这么久,终究是要让她们失望了。她完全无法迎合这个世界的节拍,不能融入到社会中去,她就不可能得到世俗认可的幸福。
毕业后,她没有选择回申山,而是留在平滩,在市里的一家专科医院入职。医院提供宿舍,也有食堂供应伙食,每月工资也马马虎虎,除了要轮值夜班,随叫随到比较辛苦,其余倒还不错。
2014年,研究生毕业的这个暑假,她没有个自己留假期时间,也没有回申山,而是直接从学校宿舍搬到了医院宿舍。这些曾经让她恐惧、厌恶的事情,成了她的职业,也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
工作以来,她还是每周六雷打不动地和依依说上几句家常,和其他家庭的谈话不同是,依依从不催她谈恋爱或者结婚生子,她只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成就自己的梦想,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她呢,自然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催依依找个伴结婚生子什么的,她已经很确定,自己才是陪依依终老的那个人。
每当她感到脆弱的时候,徐无衣的身影就会跳出来,拖着她走向更深的深渊。多少人都羡慕这样的灵魂不灭,死而复生啊,可是现在的采薇却多希望她身体里的那个徐无衣能永远地消失不见,让她可以真真正正、干干净净、无忧无虑地做这个路采薇。
转眼圣诞节又到了,街上又开始有了隆重的节日氛围,连医院里都是。这个医院环境好,仪器好,大夫也好,唯一不好的是这是一所肿瘤专科医院,它们的病死率最高。而且因为这里的病人都算是接近病入膏肓,整个氛围也都偏沉闷和灰暗。采薇这样的性格和状态,实在是不适合来这里,可是她当时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不知怎么地,没多想就签了这家。
好在这几个月下来,一切还算比较顺利,她也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和生活。大概因为自己内心的绝望和死寂,她有时甚至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那些病患的语言形态,对他们多了一些同理心,也就多了一些理解和包容,工作也就都进行得比较顺利。
圣诞节这几天,她和同事换了班,申请了调休,因为依依来平滩了,这是之前她们早商量好的。在她的坚持下,她用自己的工资给依依买了张机票。
在机场接机的时候,她差点没有在人群中认出依依来。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整张脸仿佛是一下子失去了内部支撑,之前垮了下来。她眉骨突出,眼窝深陷,两颊下垂。她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像医院里的病人?这是采薇的第一直觉,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不好的念头,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至少她眼睛里还是有神采的,她的精气神没有消失,只是她真的瘦了好多啊。
“你怎么这么憔悴?”
“唉,别提了,是因为胃溃疡。”
“溃疡?”采薇有些疑虑,这个确实会影响食欲和睡眠,但也不至于如此啊。
“嗯,消化性溃疡,我现在都不敢吃东西,怕再要去做胃镜,那个实在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