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几里的路,并没有走很久。只走出两三里,言行的意识就已渐渐恢复。先前距离昏迷只有一线,但并没有昏迷。
言行吃力的转过头看向搀扶他的人,与她很像,但却不是她。
卫菁菁见言行已经恢复了意识,道:“好些了?”
言行苦笑一声,虚弱地道:“真是太没用了。谢谢。”
卫菁菁道:“替我姐姐做的事,不用谢。”
虽然没有见到除籍之地,也没有见到除籍之地的人,但已听到了他们的悲苦,亲身感受了他们的悲苦,那么强烈,那么深重。
言行仿佛看到除籍之地的人与他天府里的渗血人形一样,心在泣血。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必须要解救他们,这条路我一定要走到底。
在卫菁菁的搀扶下,他们走回了军营,走进了营帐。
马连营看着他们,奇道:“你们怎么就回来了?他这是怎么了?”
卫菁菁随口道:“没见过那副惨象,吓晕了。”
马连营哀叹一声,没有嘲笑言行。
两人扶着言行靠坐下,卫菁菁又拿来一个酒囊给言行喂了几口酒,这里天寒地冻,言行又浸湿了身,虽是修道之人,但驱寒也好受点。
洛依三人已到了除籍之地。
映入眼帘的,是乌压压一片衣衫褴褛的人。
每个人的脚上都戴着脚铐,每个人的额头都被烙上“X”印。
大多满身泥垢,脸上也是,衣难蔽体,这些人神情呆滞,身形佝偻,他们都是早已来到除籍之地人。
有些人身上和衣服上干净些,满脸悲伤惊恐,满口哀嚎,他们是前不久刚到这里的被除籍之人。
有些人在山壁上开凿石壁,更多人在搬运巨石。距离鹰涧更近的山石,早就被凿空,他们只能越凿越远。
从这里,向鹰涧的方向沿途十几里。这十几里,全都是像他们一样的人,每日做着同样的事。
沿途有大秦的兵士,手持长枪和藤鞭,只要有人想要停下休息,就会遭到一顿鞭打。
言行的天府内是地狱,这里,同样也是地狱,真实的人间地狱。
天雷宫也曾费无穷人力垒巨石建庞大的七层天雷宫,但那是有偿的,天雷宫支付银两,工匠民夫以此谋生,那是雇佣关系。
而这里,却是奴役。
这些被除籍之人终日承受超过身体负荷的劳役,忍受苦寒和鞭打,只换来不足以饱腹的食物,和不足以在每个夜里为他们御寒的破旧棉被。
他们的余生,是真正的暗无天日!
每日都有人冻死,饿死,病死,和累死。
曾经的除籍之人,他们死后,尸体只被草草丢弃,最后存在过这世间的痕迹,那具尸骨,也要被野狼啃食殆尽。甚至不止一次,发生过人食人的悲剧。
只是近些年,在万生宗和卫韩两城的周旋下,稍稍有了好转。
曾经有各种残忍酷刑,现在已被废除。现在人死后,至少会有地掩埋。
在卫韩两城库粮有余的情况下,会向除籍之地捐助些,也会偶有捐助些棉衣棉被,但无法做到时时接济,人人有得。
除籍之地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年都有从各城来的人,少的时候也有过千人,多的时候一年大几千近万人。再加上偶有像今年一样,大肆查禁一次几万人。
虽然每日都有人死去,但也抵不过这样多人的补继。
现在的除籍之地,足有二十万人!
任何一城在保证一城安定的同时,都无法做到供给这么多人的衣食。除非所有百姓自愿日日节衣缩食提供救济,但谁也无法提出这种要求,城主也不能。
除了这些援助外,万生宗也派人在除籍之地行医,至少让他们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卫韩两城和万生宗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虽然他们对除籍之人的遭遇感到很同情很悲愤,但那份和议协约,还有他们自身的需要,让他们不能插手太多,更不能与天雷宫起冲突。
洛依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她的心很悲痛。她已来过这里太多次,还是难以忍受。
前方有一架只有一个车轮的简易板车,一人在前拉着,两人在后推着。推车的其中一人实在太累了,他已没有了力气,也走不动了,他停了下来。沉重的巨石,忽然少了一个人推,车轮向前滚了几尺,向一侧倒了下去,巨石也滑了下去,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旁边有一个大秦兵士见状,举起藤鞭就向停下那人抽去,口中喝道:“谁让你停下的。”
洛依怒从心头起,快步上前,一拳打向那个兵士的脸,直接将他打倒在地。
一时引起骚动,四周的除籍之人见状齐道:“打死他,打死他。”
也引来了更多的大秦兵士向这里涌来。
被打倒的那个兵士捂着脸爬起,正要作势回击,口中还喝道:“谁敢打我,找死。”
可当他看清洛依,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还低下了头,那模样像是理亏。
四周的除籍之人仍喊道:“打死他,打死他...”
其余的兵士已经来了,有一人厉声道:“干什么,想造反吗?”
除籍之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也还有几声不知从人群里的何处传来。
兵士中为首的那人,看起来像是头领。
头领看向洛依,道:“原来是大小姐。”
洛依在这里施粥、施饭、施肉,送衣物棉被,为人疗伤治病,已经多次,大秦的兵士都认得她,好些除籍之人也认得她。
洛依不说话,只是面带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