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来早,霜寒雾重。
不说落雁湖的湖心,就是枕星河岛的岸边也是浓雾深重。
正从船坞驶向映月渡的醉凡尘,只能隐约看到一片华彩的灯火在移动。
即便是这样凄冷的夜晚,在渡口处等待上船的宾客也不比过去要少。
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姐弟站在排队的宾客之后,每次上醉凡尘只有宾客百人,他们不与人争。一楼那百个座位,就归于宾客,他们上二楼去。
那次剑台比试,星河七子对赌五人输,约定了输的人请宴,这次是第四次。
第一次因为苏嫣苏然的到场,发现了醉美人柳嫣然的秘密,后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临别时,柳嫣然还是答应了指点苏嫣琴道。
后又一起来过两次,也都是星河七子与苏嫣苏然姐弟九人一同前来。
那两次,柳嫣然不再有反常表现,他们九人也什么都没有追问,心照不宣地好像并没有过往的纠葛,事实上,柳嫣然与他们之间也的确没有什么纠葛。
柳嫣然与他们,是两代人。
一声轻响,醉凡尘已在渡口停靠。
苏嫣怀抱着她的琴翘首以盼,那如画的眉眼中难掩期待。
前两次,柳嫣然只是让她抚琴和观察琴气,额外再谈论一些琴理,似乎是在摸清她的修为,还并未指出让她停滞不前的症结所在。
想来今夜,该是时候了。
前头正依次有序地上船,长龙缓慢前移。
那看似闲趣的苏然莫名向身后看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
星河七子和苏嫣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距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迷雾深深,看不太真切。
但苏嫣和苏然却知道她是谁。
星河七子隐约猜到,同时看向苏嫣和苏然。
本带着笑意的苏然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与苏嫣相视一眼,一同向那身影走去。
待走到那人身前,苏然只道了一声:“母亲。”
苏嫣则不由自主地回头先向浓雾中的醉凡尘望了一眼,再转过头来,惋惜地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颇有些明知故问,做贼心虚。
柳嫣然虽然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什么都没问,但也都知道了柳嫣然与苏墨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
苏嫣苏然或许不在乎,可他们的母亲,眼前的施沫不可能不在乎。
她既然来了,想必是不会让他们再见柳嫣然了。
本以为施沫会责骂,却不想施沫只是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道:“这是第几次了?”
苏嫣低下头去,轻声道:“此前已见过柳前辈三次。”
又是片刻沉默。
苏嫣解释道:“我只是请柳前辈指点琴道,并无他意。母亲不想让我们见她,那我们...”
话还未说完。
施沫却上前一步,伸手轻抚苏嫣的脸庞,道:“罢了,去吧。”
苏嫣看着施沫的双眼,那双眼下的淡淡痕迹,似乎是刚刚哭过,而此刻望着她却是满眼的怜爱。
苏嫣不由也为母亲感到心疼,鼻头一酸,道:“不了,我们随母亲回去。”
一手抱琴,一手握着施沫轻抚她脸庞的手就要往回走。
可施沫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回身的意思,苏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施沫。
一旁的苏然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
苏嫣询问道:“母亲?”
施沫平静地道:“你们去吧,我也终会见她的。”
这个回答,倒是很意外。
不过苏嫣心头一喜,道:“那母亲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看着苏嫣扬起的嘴角,施沫摇了摇头,道:“不是现在。”
告别了施沫,苏嫣一步三回头地和苏然一起走向渡口。
直到浓雾完全将施沫的身影掩盖,苏嫣道:“母亲这是何意?”
苏然淡淡道:“二十几年了,不论是怨还是恨,总是要翻过去的。”
再次看到苏嫣苏然,马上就要上船的星河七子个个脸色古怪,默不作声地盯着这对姐弟的脸不放,好像能从脸上看出些什么。
苏然老神在在地道:“看什么呢?脸上又没写字。”
站在星河七子最后的颜露别过头去,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近来好像怪事特别多?”
顾棠看了看苏嫣苏然,又看了看身边的颜朝和徐冲,道:“怪事倒说不上,只是变化太多,也许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新时代的洪流滚滚,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身边的人和事无不在改变,就连自己也在改变。
这不正是一直期待的吗?
有什么好感慨的?
几人呵呵一笑,踏步上船。
近来像是约定俗成,他们都只在二楼,这似乎也是表明了柳嫣然入世的决心,再不与修道者划清界限。
一切都自然而然,如溪流汇入江河,不过是交汇了,不过是时间到了。
溪流汇作江河,江河汇作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