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荒丘。
自贾平川为宿居在他胸府内的数十万英魂重铸英魂之剑后,又过了一月有余。
期间贾平川数次想尽快为韩起重铸属于他的那柄剑,可韩起一再称还不是时候,只是让贾平川感知那柄剑有什么不同。
起初贾平川不知其意,剑,无非就是金器铁器所铸,又能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
照韩起所说认真感知了许久,也还是没有感知到不同在何处。
向韩起问起,韩起却道:“生前我也只知它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利剑,我是个军人,兵器见得多了,像这样一柄无所不破的利剑却从未见过,足可奉为兵家至宝。但我并不是修道者,也不知它的秘密何在。直到身后魂魄所感,剑身蕴含着一股力量,至于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我想,只有金行的修道者知道。”
韩起曾经拥有这柄剑,却不知它的秘密。
韩起深知,他从来就没有发挥出这柄剑真正的威力,现在贾平川要继承它,那就要解开它的秘密。
他相信,当贾平川解开它的秘密的时候,才是能发挥它真正威力的时候。
而韩起,帮不了贾平川。
此刻,贾平川手握着一把铁铲,他能以金屑铸剑,当然也能以金屑铸铲。
铁铲一铲一铲向荒丘挖去,这是因为这么久以来他仍没有感知到那柄剑的不同,于是想要把它从荒丘下取出来观摩参悟,但当他以道法想要让它破土而出时,它却不为所动。
这让屡试而没有进展,原本对韩起的话将信将疑的贾平川感到那柄剑确实是不同的,金行道法对所有的金器铁器都能驱使催动,它也不应例外才对。
可贾平川不论如何催动,它就是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它并非金器铁器所铸,二是贾平川的修为不足以催动它。
而它既然是一柄剑,又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就见它材质非凡,这能逃过金器的范畴吗?
若要说贾平川的修为不足以催动它,可贾平川已是现了太玄相的太玄境修道者,难道这种程度的修为还不行?
无论如何都要亲手触摸,亲眼看一看。
从上至下,荒丘已被挖出了很深的土坑,韩起的骸骨就在骸骨之山的最上端,出于对韩起的敬重,估摸着快要挖到了,贾平川当即把铁铲丢在一边,开始用双手向下挖去。
韩起的英魂在荒丘之上看着土坑中的贾平川,道:“其实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不过就是一副骸骨而已。”
贾平川继续用双手挖着,神色肃穆道:“世人本应为韩将军立宗祠,永享香火,可韩将军与众将士却被埋在了这荒郊野地。平川暂不能为韩将军和众英魂重扬盛名,但也更不能不敬韩将军这副遗骨。”
韩起沉默片刻,道:“言过了。要说名声,你不是还记得我们吗?不是还有人记得我们吗?要说被埋在这荒郊野地,这本就是我们的夙愿,且不说我们,当年力挽狂澜舍生取义的行者又有多少葬于荒郊孤冢,又有多少多年后沦为走兽虫蚁口食。身后事,浮云耳。”
贾平川停下了双手,道:“于逝者是浮云,于生者,是良心。许是我贪俗,只盼我死后,亦能有后人敬我一副遗骨。”
韩起不再说话了。
贾平川继续以双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土面,一捧一捧缓慢向下挖着。
......
终于,露出了头骨。
......
终于,露出了躯骨。
下半身仍埋在土里,贾平川没有继续向下挖。
看着这具露出上半身,胸腔肋骨间嵌入一柄血红之剑的骸骨,贾平川跪了下去,双眼泛红地叩地三拜。
韩起的魂魄漂浮到骸骨前,凝望了许久,白色人形的魂魄抬起手想要触摸,却只是划过了骸骨,没有一丝触觉。
直到韩起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贾平川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道:“韩将军,得罪了。”
韩起道:“动手吧。”
贾平川双手缓缓握住了剑柄,怕损毁了骸骨不敢太用力,但剑卡得太紧,不加几分力根本拔不出。
又要用力,又不能损毁骸骨,贾平川对力道的控制只能一点点增加,屏息凝神,废了好长的时间,当更薄的剑尖终于离开两根肋骨时,贾平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急于察看这柄剑,而是小心翼翼地重新掩埋上骸骨,重新把土坑填上后,贾平川才再次盘膝坐在荒丘之上,双手把剑捧在身前,细细看去。
剑身血红,剑柄亦是血红。
不是像血一样的红,而是它本就是被血染红,凝干了的血色。
贾平川凝视着它,仿佛看到它在韩起手中斩杀了数之不尽的异兽,仿佛看到韩起高举着它向异兽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仿佛看到它被刺入韩起胸骨间,血流将它渡成了如今的颜色...
贾平川知道,这不是它最初的颜色。
而不管它最初是什么颜色,现在的血色都让它更加散发死亡的气息。
空气中似乎弥散着喊杀声,让贾平川恍惚间置身在战场,一个杀声震天,杀气弥漫的战场。
他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涌起了一腔战意,身体不禁微微颤动。
一旁韩起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贾平川闻言一震,再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柄剑,一柄血色的剑,摇头笑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