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海说得很随意,但许一山听来,就感到震撼了。 他不露声色地提到“规矩”二字,很明显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图在里面。 “您说得很对。做任何事,都必须有个规矩。”许一山认真说道:“破坏规矩的人,肯定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老车这人就不讲规矩啊!”容海长叹一声道:“他这是自掘坟墓,不值同情。”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小声说道:“容省长,说实话,我对老车还真缺乏了解。” 容海又叹一声,道:“老车这个人,变得很快。他过去不像现在这样。我与他同事多年,见证过他不少的工作。可以这么说,桔城的发展史上,他还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许一山相信容海的话。他并非像自己说的,对车军不了解。 在发现车晓鹤的问题之后,他是费了不少时间去了解车军的。可以说,车军对桔城的发展,是有重大贡献的。虽说桔城占着省府所在地的便利,但如果缺少一个有胆有识的领导者,桔城的发展不会那么快。 根据目前的桔城情况看,桔城有几个肉眼可见的巨大变化。 首先,城市规模比原来扩大了至少一倍。千万不要少看“一倍”这个数字。这个“一倍”,包含付出的人力、财力,要用天量的代价才能换来。 一个城市的发展,取决于在任领导的胆魄和智慧。城市发展所遇到的各种问题,多如牛毛。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矛盾纠纷不断的怪圈。 城市扩容,是每一位执政者最想干,却又最难干成的大事。 毕竟,城市扩容会涉及太多的利益纠纷。倘若执政者畏首畏尾,这件事便没法推进。 车军是中部省第一个亲自指挥强拆的领导。在城市第一轮扩容时,由于补偿的标准没有达到某些人期望的目标,计划一开始便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当时,心怀不满的群众被一些人煽动阻扰扩容计划。最严重的时候,上千群众将市政府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候的车军,还不是市长。他只是扩容计划的倡议者和执行副市长。在政务工作都无法顺利进行时,车军力排众议,承诺一切后果由他负责。他协调了地方驻军,强力驱散围困政府部门的群众。 那一次,抓了三十几个为首的人。在研究决定对这抓获的三十几人要怎么处理时,车军又一次挺身而出,坚持从严从重从快判决。 三十几个人中,最高刑期的达到七年,最低也在三年以上。 这一次雷霆手段,彻底震住了桔城。从此,城市扩容计划再没遇到任何阻碍。 桔城城市扩容计划,让车军在圈子里崭露头角。尽管很多人对他处理意见持有不同的看法,但在大局观的作用下,没人站出来坚决反对。 一时之间,车军的铁腕形象在桔城家喻户晓。 车军最终走上市长岗位,据说与之有着紧密的关系。 “那时候啊,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桔城的发展可能就没有今天这样顺利了。”容海感叹道:“其实,老车这个人不是不知道,当时他承担的风险有多大啊。” 许一山认真听容海讲述车军的历史过往。他不无惋惜地叹道:“老车这个人,对孩子太溺爱了。他这一辈子,就毁在孩子手里了。”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道:“其实,我们的法律还是很清晰的,他车晓鹤的事,不能牵连到老车身上。” 容海摇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不管怎么样,老车还是有责任的。子不教,父子过嘛。老车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一山啊,你想啊,如果车晓鹤不利用他父亲老车的影响,他会那么肆无忌惮吗?再说,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做父亲的就能不闻不问吗?所以,老车的责任,在所难免。”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此时,两人都应该想起了同样问题落马的原省长龚辉。 他们,都倒在权力保护这把伞上。 许一山试探问道:“容省长,您觉得对老车的处理应该要怎么把握分寸才好?” 容海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既不能伤了同志们的心,也不能纵容他的这种行为。老车有历史功绩,但这些功绩不能作为他相抵错误的代价。我们一贯讲功是功,错是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看啊,还是要让老车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功过不能相抵。但是,惩罚太重,会寒了其他同志的心。毕竟,车军的历史功绩不能抹杀。车军是因为干了事,才会出现错误。如果今后大家都惧怕承担责任,而都选择躺平,这个社会将无法发展。 可是不惩罚,于法于理都无法向社会交代。现在的老百姓,已经不像过去,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他们现在的眼睛紧紧盯着官员,一旦出现让他们不满意的情况,社会舆论就会往一边倒。 容海很谨慎,他自始至终都没表露出对车军的具体处置意见。 车军现在已经卸任桔城市长,他是省委抗旱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即使要处理他,也不是桔城可以做到的,而该由省委决定。 作为省委常委之一的许一山,在对待车军的处理意见上,有他的一票权力。 容海邀请许一山来家里小坐,并非喝茶谈心那么简单。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就看谁能打赢过谁了。 下午,容海暗示过许一山,燕京组织部门将会有人来中部考察他。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预示着他许一山择日将高升。 组织考察是个关键。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考察的结果将一败涂地。 许一山应该知道,容海是组织考察绕不开的一道关卡。 “容省长,我的意见可能不成熟,也仅仅只代表我个人的意见。”许一山斟词酌句道:“在对待老车的问题上,我认为不能过于夸大,也不应该保护。双开老车,就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处分了。” 容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真是这样看这个问题的?” 许一山诚恳道:“我要感谢老车对桔城作出的巨大贡献,也不想让老车寒心。” “车晓鹤呢?” “留他一条命吧。”许一山苦笑着道:“我不想老车对生活绝望。” 容海似笑非笑道:“一山啊,你会不会仁慈了一点?” 许一山道:“这不是仁慈。既然错误已经造成了,总该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且这有个非常明确的警示作用。我的意见不知对不对,还请容省长指正。” “我尊重你的意见啊。”容海大笑道:“一山,常委会上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