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舟被推坐在木榻上,皱眉言道:“宛儿,这床稍有些窄,你先歇息罢,我一旁闭目打坐。”
冷小宛上榻跪伏在他的背后,玉臂环缠着他双肩,贴颊笑盈盈道:“那怎么可以,若教叶大哥呆坐一夜,我只身独自成眠,又岂能睡的安稳?”
忙道:“无碍的,练功之人莫说一夜,便是三五白昼未寐,也常有的事。”
冷小宛美目忽闪两道奇异光彩,轻语道:“叶大哥,你杀过人么?”
叶风舟道:“那要看是甚么人了,我所杀者多为奸恶无良之徒。若是心慈性善之辈,便会施以援手。”
冷小宛双手松开,眯眼言道:“叶大哥,你有家室么?”
叶风舟道:“我一个人自在怪了,至今还尚未娶亲。”
冷小宛神情恍惚道:“他日也不知那位有福分的女子,能嫁给叶大哥做妻子。”
叶风舟笑道:“将来娶宛儿之人,也必是几世才修来的福分。”
冷小宛道:“叶大哥,你心中的妻子,是甚么样的女子?”
叶风舟想了想道:“有缘则聚,无缘则散,生老病死,一切由天罢。”
冷小宛忽道:“叶大哥,我、我想唤你风舟。”
叶风舟低头看着她,惑然道:“这有何不同么?”
冷小宛螓首仰起,含情脉脉道:“你就应允我嘛。”
叶风舟伸手轻戳一下她小巧的鼻尖,点点头道:“你高兴唤我甚么,那便唤甚么罢。”
冷小宛倏然面若桃花,顺势抓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抚摩着,痴痴言道:“风舟。”
叶风舟心头一热,忙道:“宛儿,三更已过,你该歇息了。”
冷小宛起身掀开绣花丝裘,钻进去笑盈盈道:“宛儿听话,不烦扰风舟哥哥了。”
叶风舟给她掖盖好丝裘,便一旁闭目盘腿。
少顷,冷小宛便打起轻微的鼾声。
叶风舟寻思:“天可怜见,她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致使有家无居,真乃天下之第一大不幸。”忽觉有动静,忙睁开眼瞧时。
却瞧冷小宛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且呓语道:“风舟哥哥,勿要离开宛儿。”
叶风舟一愣,不由暗暗摇头,遂轻声道:“不会的,从此天涯海角,那怕刀山火海,我叶风舟都带你一起去。”
未料到冷小宛乃佯装的,闻听微微含笑,这才止住胡思乱想,满意静睡。
叶风舟听她呼吸平缓,真气顺畅,又叹息道:“此行往来临安府光景仓促,也无甚么闲暇工夫,不知何时才能教得会你武功,以求自保。”
如此一个卧床、一个打坐,直至东方发白,方才齐同醒转。
冷小宛羞涩的看着他,含笑道:“风、风舟,我们走罢。”
叶风舟道:“还有数百里行程,你身体纤弱,未免有些吃力,须想个法子才好。”
两人会完帐走出客栈,到集市上买来匹踏雪玉骓。
叶风舟扶冷小宛乘马,自牵缰引路。
约行数十里,冷小宛不忍,撒娇纠缠非要叶风舟上骑,否然自己下地步行。
叶风舟无奈,只得听从。
叶风舟心无杂念,紧拥女子扬鞭催马。
沿途中田林青翠,山水潺潺,果是旎旎秋色,格外柔美。
杜樊川游记《江南春》曾云:“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傍晚时分,驰至两浙建德路辖地。
叶风舟遥指远处道:“宛儿,那便是严翁的钓鱼台。”
冷小宛道:“风舟哥哥,有什么典故么?”
叶风舟讲道:“严翁本名严光,又名遵,字子陵。会稽余姚,乃东汉时着名隐士。建武元年,东汉光武帝刘秀建立大业。严光于是隐名换姓,隐居在桐庐富春江畔,每日垂钓,后此地称为严子陵钓台。那光武帝思贤念旧,便下令宫廷画师,临摹了许多严翁的形貌,按图在全国各地查访。有日齐地有官员入宫禀报,说见一人披着羊裘在泽中垂钓。光武帝即遣使备置安车、玄纁,三聘而始至京都洛阳。司徒侯霸与严翁乃老相识,得知便立即派人送信。那送信的人对严翁言道:侯公听闻生到了,欲前来拜访,限于朝廷有关制度不便,因此不能独见,捱天黑后,便亲来表达歉意。严翁将书简扔在地上,厉声言道:君房先生官至三公,当怀仁心辅助仁主,方为天下百姓之福。倘若一味的阿谀奉承,那便大祸不久矣。”
冷小宛点点头道:“严翁真乃浩然之士也。”
叶风舟道:“那侯霸将严翁之言上奏朝廷,光武帝闻听笑道:这狂妄之辈还是先前模样。当天便令百官,摆驾亲率至严舍拜访。严翁并未理会,卧榻装睡不起。光武帝便走进寝室,拍着严翁的肚腹问道:子陵,你为何不能帮我做事呢?严翁仍闭目不答,侧身而卧,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似唐尧之显着品德,巢父、许由那样的人,听言要授给官职,尚且去洗耳朵。读书人本各有志,何以要强迫草民做官?汉武帝叹道:寡人屈尊前来,竟不能使你作出让步!说完走出寝室,带着遗憾离开。后来,光武帝又将严翁请到宫里,两人相处了好多日子,谈说交往旧事一次,光武帝漫不经心的问:依卿所察,寡人比以往如何?严翁答曰:略微有些变化而已。说完,便纳头而寐。当晚,二人同榻而眠。严翁熟睡时,半夜翻身将脚压在光武帝肚腹上。翌日太史奏告,说有客星冲犯帝座。光武帝笑道:甚么客星犯冲,只不过我与老友子陵同睡罢了。光武帝仍未罢休,欲赐封严翁为谏议大夫。严光推诿辞别,便归隐在这富春山内耕读垂钓。建武十七年,朝廷又一次下旨征召。严翁仍不从命,断然拒绝,至八十岁时,在家中去世。刘秀倍感哀伤,诏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安葬于客星山。后人便把他垂钓之地,唤为严陵濑。”
冷小宛听完言道:“风舟哥哥,既以至此,何不前往祭奠一番,略表寸心?”
叶风舟颔首道:“言之有理。”遂先跃地,将冷小宛抱将下来,松开缰绳,任马自去。随后并肩拾步,踏阶迈入严子陵钓台。
有知客迎出问道:“不知两位来此作甚?”
叶风舟抱拳道:“久慕严翁英名,我们特来祭拜。”
那知客转身走入厢房,少时捧出檀香递给二人。
叶风舟接过点燃,冲江水方向深鞠三躬。
冷小宛却双膝跪地,磕头施礼。
骤听有人喝道:“果是雁荡山反贼,来吖,放箭!”
叶风舟急忙转身,抬头看时。
只见对面屋脊上站着数十个弓弩手,一个个凶神恶煞。
而底下厢房前,也怒立五人,正是谷梁多罗与黄山五雄中的黑面阎罗丁成山,赤面判官丁成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