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府向南约莫七十余里地,即到了西雁荡山,山上林郁竹翠,峰险洞幽。
南朝时期,梁国昭明太子在山腰处建造了一座寂照寺。枢密院副使王约的禁卫军帅营,便驻扎于此。
叶风舟在一株大树上捱至天黑,方潜入寺院的屋脊上。
东南角西厢房内亮如白昼、双门大开,自内传出管弦牙旷的靡靡之音。
有女子莺声吟唱,道:“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关。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心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一曲罢了,枢密院副使王约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此曲果然细腻温婉,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怡儿姑娘,今晚你可愿与本座共叠鸳被乎?”
叶风舟探出半个脑袋,凝神远远望去。
只见一名浓妆艳裹的女伶抱着琵琶,站起盈盈施个万福,娇娇滴滴的道:“大将军英明神武,又掌管朝廷千军万马,天下女子心向往之,试问谁个不愿?奴家不过乃一介风花雪月女子,只怕没有这么厚的福分。”
副使王约放声大笑,道:“来吖,重重有赏。”
有禁卫俯首施礼疾步而去,不大一会儿捧来两盘白黄之物。
旁侧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浓妆妇人,直喜得眉飞色舞,慌接过跪在地上,大呼曰:“多谢大将军赏赐。”
王约‘咕咚’连干三碗烧酒,道:“再来一曲飞花令,以助各位大人雅兴。”
十余个乐伶颔首称是,随即牙板轻击、钟罄齐鸣。
唤作怡儿的女子,旋抬玉指、弄琴弦、抛媚眼、启朱唇,唱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叶风舟心下冷笑一声,道:“似尔等茹毛饮血的不化蛮夷,懂得甚么音律韵令!”待要离去,陡然转念:“适才窥探,并不见谷梁飞鹤等高手在此,我何不趁隙杀死王约,以解雁山之困?”想到这纵身而下,闪电般径冲进去。
厢房内先是倏忽一静,也不知谁个猛然大喝声,道:“有刺客,保护大人!”
那些乐伶们乱喊乱叫着纷纷弃下手中物件,顷刻之间已作鸟兽散。
副使王约依旧坐在居中的蒲团上,端着瓷碗慢饮。
叶风舟先点倒几名禁卫,顿足并指扑向王约。
只见王约体形微晃,早腾在半空往旁一闪,落在地上,手中仍然端着酒碗。
呼啦啦从外面拥进数十名枢密院禁卫,‘呛啷’拔出圆月弯刀将叶风舟围住。
副使王约直项饮完瓷碗中残酒,往奏案上一抛,笑道:“尊驾何人,胆敢行刺朝廷命官。”
叶风舟伸手抓起两名禁卫,摔出院内,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雁山叶风舟是也!”
副使王约微一瞪眼,双掌齐发向前打来。
叶风舟见他招数迅捷奥妙,劲力刚猛浑厚,心下禁不住暗暗赞道:“我以为他身材如此瘦小,与平常枢密院禁卫一般,俱属酒囊饭袋之徒,没多大本领,孰料武功竟然如此高强,看来揣测有误。”当下双臂一格躲开攻势,使出缠丝剪云手去扣对方腕处。
这一招似颇出乎王约意料之外,叫了声:“来的好!”遂双掌化刀,竖起下斩叶风舟五指。
叶风舟猛觉得罡气急涌而至,情知不妙。遂左手一招碧雪剑法中“雪缀梅花”式,并食中二指向他掌心‘劳宫穴’点到,右手一招玉霖剑法中的‘顺水推舟’式,迎住对方左掌。同时激起九天罡元功第二重,羡天罡元护住奇经八脉。
副使王约大吃一惊,心想:“想不到这人小小年轻,变化居然如此之快。”旋右臂虚晃一招,左手实实接了一掌。
叶风舟瞬息之间左手化指为掌,朝他胸口打去。副使王约发出一声低吼,右手运起五成功力挡住。
遂闻‘噗噗’两响,直震得厢房摇摇欲坍,劲风把灯笼火把尽皆催灭,四下顿时一团漆黑。
这二人都以硬功硬接,施展内力相抗,顷刻之间,周围复趋于平静。
禁卫连忙燃起几支火把,定睛细看。只见两边努筋拔力,四掌相抵凝住不动。
有两名禁卫呼地提刀一削,分斩向叶风舟双臂。孰料尚未挨到,便嗖的一声撞破门窗飞向房外,噗通跌倒在地,口喷鲜血晕死过去。
叶风舟而今才知与王约势均力敌,若继续拼下去必然罡元耗尽,身受重伤,彼时便是一个黄口小儿也能打倒自己。想到这微收劲力,欲摆脱目前形势。
那晓得他这里方将劲力一收,副使王约的劲力登时汹涌迫进。
若非叶风舟仗有九天罡元功护体,顷刻之间非错乱不可。他当即暗提一口真气,将对方劲力压了回去。
如此胶着了许久,双方额头上皆已冒出豆大汗珠。
陡然传来一声娇喝,道:“王大人,快住手!”
副使王约面对着厢房大门,闻言循声一望。
见有个娇小的妙龄少女立在那里,花容尽显惊慌神色。
叶风舟不由得心头一震,暗付:“真是几世的冤家,她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这般一胡思乱想,罡气立时便有些消散。
就在这时,却感副使王约的内力也缓缓往回收起。
晷刻二人各咄的一吼,纵起跃后三步。
王约双手抱拳,俯首道:“参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