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舟次日醒转,发觉自己身穿亵衣躺在左侧寝室软塌丝衾之内。而司墨、司音则坐在地上,伏着榻边还在酣然入寐。他于昨晚情景茫然若失,且感脑袋隐约有些晕眩,便轻轻穿衣下榻,倾满一杯热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尔后坐在厅中桌旁皱眉寻思。
捱不多久,司墨“嘤咛”一声张开双眼,估料未见榻上有人,唬得忽地站起,道:“叶公子,叶公子。”
叶风舟闻唤应道:“司墨妹妹,我在这里。”
司墨转头瞧到他时,方长吁口气,道:“叶公子,昨晚寐得可好?”
叶风舟向他略点了点头,道:“我怎会换衣躺在榻上?”
司墨先敛衽盈盈施个万福,接着柔声道:“奴婢给叶公子请吉,叶公子乾祺。昨晚公子吃多了酒,是奴婢唤醒司音将公子抱上榻的。”
叶风舟恍然大悟,道:“多谢两位小妹,失仪之处请原宥则个。”
司墨俏目眨眨,道:“叶公子稍候,奴婢即刻服侍公子洗漱。”旋又低声叫道:“司音醒来,司音醒来。”
叶风舟忙道:“天色尚早,再教他歇一会罢。”
司墨翠袖半掩粉颊,笑道:“叶公子,莫要把他宠坏了。等郡主回府,定会斥责我们浮薄轻佻。”
叶风舟摆一摆手,道:“昨夜咱们商定,今后都以兄妹相称,怎的只过一晚,妹妹便忘却矣?”
司墨又垂首施个万福,道:“叶大哥,小妹记下了。”言毕,姗姗走向院中。
叶风舟茫然之间也不知所为,索性将司音抱上软塌,盖好丝衾,又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这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当真可爱至极。桂暮秋昨日进了皇宫,也不知何时回府。我既已将他送到王府,也算言出必行。”
少顷,司墨端着一盆热水进房,道:“叶、叶大哥,请洗漱罢。我吩咐庖厨预备些吃食。”当瞥见司音躺在那里,又惊叫一声,道:“他怎能睡在公子榻上,该死、该死。”
叶风舟叹了口气,道:“司墨妹妹,务须如此失惊打怪。郡主若不在,咱们便不分尊卑。”
司墨脉脉的注视他片刻,复烟视媚行而去。
二人正吃饭之际,司音缓缓坐起,见自己躺在软塌之上,顿时窘得面红耳赤。
司墨嗔骂道:“死丫头,你占了叶大哥寝室还恋恋不舍么?”
司音慌忙下地近前施礼,道:“奴婢僭越无礼,请叶大哥恕罪。”
叶风舟和气的道:“无妨、无妨,来一起用膳。”
司墨忍不住咯咯笑道:“司音,叶大哥的丝衾舒适否?”
司音莲足一顿,道:“姐姐净取笑我,不理你了!”说着话,噔噔噔跑将出来。
司墨仍然笑着大声说道:“妹妹慢行,当心跌跤。”
叶风舟放下玉箸,道:“司墨,王府有几处假山?”
司墨沉吟道:“正院一座,后宅两座,这里花园还有一座,叶大哥要去游抏么?”
叶风舟点了点头,道:“方正闲暇无事,郡主又不知何时回府,咱们索性等司音一起,你们引我同欣赏一番”
司墨含笑道:“既然大哥吩咐,小妹遵命就是!”
饭后,叶风舟等走出堂屋向假山而行。
王府虽然到处都是带刀侍卫巡守,然见有郡主贴身丫鬟司墨、司音同行,大家也不敢过问,便抱拳施礼避开。
三人左绕右转穿过一丛树林,便有座高约数十丈的假山。
但见得:崖岩格外峻险,大势万分峥嵘。根接十方大地内,顶摩九霄云汉中。白鹤唧唧栖桧柏,玄猿跃跃挂藤萝。日映莽林,迭迭千条褐雾袅。风生阴壑,冉冉万道彩云飘。飞鸟乱啼幽竹枝,走兽齐驰暗草间。只见上山路、过山桥,弯弯曲曲悬空荡。瀑布倾,泉水倒,浤浤汩汩隐山腰。崖前葱葱草秀,岭上翩翩梅香。荆棘浪浪密森,芝兰淡淡幽香。又见白色棠,赤色枫,绿色柏,青色松,瑟瑟摇曳向清风。白色杏,粉色樱,红色桃,黄色橙,皎皎争艳依画亭。(源自霖江南文集《云心霖雨》之《山铭》赋)
叶风舟忍不住大赞,道:“妙哉、妙哉!果然一处好所在!”
司墨抿嘴道:“叶大哥,我们从小看到大,山上俱是些石头树木,妙在何处?”
叶风舟抬头眺望着,道:“当真是慧眼不识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司音抚掌叫道:“叶大哥再吟一篇诗,我欢喜的紧。”
叶风舟略作思索,道:“可也,你听了:小本无长志,性惰喜丘山。错坠红尘里,回蓦三十年。觅得南町林,携子东归园。禾田四五分,茅房六七间。桐雀院央驻,柳燕墙头翻。不闻车马簇,难见霓虹欢。木桌一壶酒,竹椅两支烟。曲杖笑弓背,白鬓染暮颜。”(源自霖江南文集《云心霖雨》之《田园隐》赋)
司音柳眉徐徐蹙起,道:“叶大哥,这个小妹觉得不好,太过凄凉,你重新吟来。”
叶风舟道:“待我想想。”倒背双手踱了几步,道:“策马呼啸遍江山,桃花狂舞醉河川,飞入九霄揽仙子,共闯天涯看日穿!”(源自霖江南文集《云心霖雨》之《卿与江湖》赋)
司音注视着他,痴痴言道:“叶大哥眼中的仙子,定是郡主殿下无疑。”
陡闻身后有人喝道:“雁山反贼,你好大的胆子!”
叶风舟心想:“此人是谁,声音好生熟悉。”忙转目望去。
但见张珪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黑色绣纹袍,腰系镶玉锦丝带,脚踏乌云白底靴。率着四名劲装汉子,昂首站在花园拱门之内。
司音瞪目叱道:“张世子,此乃郡主安身之所,王府后宅禁地,是何人教你进来的?”
张珪却双手一抱拳,道:“如本世子记性不差,足下便是雁山幕师亭亭主叶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