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夜幕降下来就特别快。

顾黎只知道吃，完全不记得时间，张同扭过身看向窗外的时候，已经能看见一轮月亮挂在那了，心下糟糕，这么一聊不知天昏地暗，也不知道章九晟他们会不会突然有事找自己找不到。

扯了扯顾黎，张同想着说得告辞了。

可没想到，顾黎一动不动，再回过头去看他，只见顾黎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双竹筷子，而身边只有侯老六父子正笑着看自己。

怎么说呢？

他们这个笑容，有点怪异。

大晚上的，外面寒风瑟瑟，屋里头虽然热气升腾，可迷蒙看过去，总觉得这俩人不太真实。

张同不知不觉心里发了毛。

这是怎么的了？

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张同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也冲着侯老六父子笑了笑，但那笑容里面有多少讨好的意味，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吃啊，接着吃啊，味道还不错吧？”侯老六憨厚笑着，眼角几条岁月沧桑的痕迹显得极深，张同这时候才觉得眼前这人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像普通百姓了。

当这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张同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往人家拿着筷子的手上瞟过去。

这不瞟还不要紧，一瞟就看见侯老六的手掌上，尤其是虎口位置，是一层厚厚的茧。

他想到，普通百姓时常要下地干活，拿着锄头也是会有茧的，可如果是常年习武之人呢？他究竟是普通百姓还是居心叵测之徒？

张同拿着筷子的手，渐渐紧了起来。

“顾黎？顾黎，醒醒！”张同抓着顾黎的肩膀，手指几乎要戳进他的肩胛骨里，可顾黎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睡的跟死猪一样，但他手里的筷子却仍旧抓的紧紧的。

都快出事了还忘不了吃？！

张同心里怒骂着。

他无法分辨眼前侯家父子的意图，但二人一左一右，几乎将他和顾黎夹在中间，他的功夫没有顾黎的好。如果只他一个人来，他倒是可以确保自己跑得掉，但要是在再加上一个顾黎，那怕是有点悬。

“张兄弟，怎么了？”见张同不说话，侯老六又问道，显得极为殷切。

张同连忙笑道：“没事没事，我说这小子酒量怎么这么差？现在就睡着了，一会儿还得我背他回去，忒沉。”

岂料，侯老六却道：“天色已晚，这么冷的天，就住在我这里吧，反正有空的房间，收拾收拾就行。”

张同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侯老六对侯泽说道：“去，收拾两间客房。”

“不用不用，我们好歹是官府的人，今日出门在外，不知时辰，已是犯了错。就算这时辰晚了，也得回去跟大人报备一声，不然大人指不定派人到处找我们呢。”张同微微笑着，又扯了扯顾黎的后领子，几乎将他从桌子上拎起来，可顾黎死沉死沉的，又好像跟桌子长在了一起似的。

张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

热气迷蒙之中，他看着侯老六父子，那两张脸渐渐变得扭曲，似是要成两张鬼魅，陡然间，眼前的光线竟开始渐渐暗淡下去，如同一个圈一般将张同困在其中，最后眼睁睁看着黑暗将自己包裹。

最后，人事不省。

而此时此刻，章九晟正和云生在衙门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张同，关楚的腿好的差不多了，站在门口，时不时往门口看了一眼，始终看不到张同的身影。

“张同怎么回事？他从来不会一整天都不在衙门的。”关楚嘟囔道。

云生总有一种不安感萦绕在心头，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吧。”章九晟虽然这么应着，可他心里也没底，毕竟最近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

“大人，以防万一，还是派几个人出去找找的好。”关楚等不住了，说着就要往外跨，被章九晟一把拽住胳膊：“大人？！”

“你别急，不是还有顾黎吗？”

“诶呀，这个顾黎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更何况，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张同身边？还是我叫铁万，再带上几个兄弟，出去找找。”

章九晟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云生道：“那你去吧，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你们一个时辰内找不到张同，全部都要回来衙门，带上响箭。”

“响箭？不用这么……”关楚有些惊讶，他倒没有想到事情还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带上。”云生说的不容拒绝，关楚只好点了点头，出了门去。

章九晟目送着关楚离去，回头问云生：“你怎么就同意他去了呢？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如果张同真的出事了，现在让关楚带着捕快出去找人，就是要告诉对方，张同是衙门的人，让他们谨慎行事。我让关楚他们只找一个时辰就回来，也是告诉他们，张同对于衙门来说，并不算太重要，他们哪怕握住了张同，对衙门来说，也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