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所惊过时,寒心彻骨,乃藏东躲西,而至冬十二月,借大雪连月,夜渡绵竹,匿于绵竹城外十里村,访人而语:逾CD来者,贫而寻生矣。访以杜子美卷草阔堂,年年修拢,终成木屋几间,方遮雨避风,虽杂陋粗糙,犹是委身之所也,蒙不欲他求。遂躬耕薄田,斜腰插稻,以待文举高壮。
文举年十岁,姓聪慧,思极敏,蒙所视之,欢欣愉悦,甚宠文举也。
时家贫,吾书卷墨笔以用,蒙躬耕日夜,不过稻米数担,铜钱半贯,唯渡月所食尚可,十里村中有暖衣人家者,尝入绵竹教塾,学论语等,蒙自觉熟读圣人言语,然此番日月,蒙不欲而给之文举,虽借挑粮售米时日,以入绵阳,寻其教塾,递言纳寻,得以见夫子。
夫子所视蒙者,粗布短衣,不遮体貌,草履邋遢,心甚不喜,而意欲刁难也。蒙端正得行,未谄媚喜讨以对夫子,庄重得体,夫子甚异之,遂收敛傲容,微敬而曰:君往吾此,当何来?蒙曰:吾儿甚喜书矣,吾欲之以抄录几册,以全吾儿。
夫子曰:所录何书?四书五经,吾所皆具也。
蒙曰:四书五经,吾熟识尔,弃之不录。
夫子忿,面露不悦,蒙曰:唯欲所录资治通鉴尔。
夫子曰:资治通鉴,百万字矣,吾所藏不足十几万尔,唯一书乃足。
蒙曰:有之则佳,弗有则昔,此吾所念也,乃请先生借吾于此以录,所录不过申时,若至申时,自当所退,不扰君尔。乃献铜钱数十于夫子,夫子所视之钱,皆和泥涂汗,夫子乃长所不语,终长叹曰:君所心也,吾所视君之子心也,吾所敬也,若君有欲,吾所师君之子也。乃挟一铜钱,又曰:君自当孔圣之肉也。蒙喜而拜谢,借日文举所至,衣不过数,夫子字问曰:汝何所学也?文举曰:论语大学,早记耳。夫子见文举十岁有余,心中弗信,逐一校之,文举一一所对,未尝一错,夫子终是叹曰:吾何有资而师汝也。时年蜀中,有剑阁立下儒林魁首,国子监亦不及也,绵竹所近剑阁不过数十里,饱学之士亦不可胜数也。
遂视众书卷于文举,文举所读,至此博而乱杂,所精密者十数课也。
一日文举读战国策,夫子所藏唯秦策魏策九卷耳。是日,夫子问文举:所阅何书?文举曰:学生所读,三日内唯战国策耳。
夫子再问:战国策吾唯录九卷,汝所视几何?
文举曰:学生所视,秦扣锁函谷,面东南而视下,入则能避倾颓,可谋寰宇也,秦之所统,从非时尔,唯人、地两利,时所涉,不过蝇头利尔,人、地所涉,能荡清六合也。三晋之地,四通八达,秦欲席卷地必过三晋。则三晋目视短浅,虽有赵武灵王之夺胡服、韩昭侯之举申不害、魏文侯之任乐羊李悝,称威一时。然所继国侯平庸之数众矣,一二夺目,仍为坠星。昔三国叩秦,几破函谷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对曰:“割河东,大费也;免于国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问焉?”王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何也?”对曰:“王割河东而讲,三国虽去,王必曰:‘惜矣!三国且去,吾特以三城从之。’此讲之悔也。王不讲,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王又曰:‘惜矣!吾爱三城而不讲。’此又不讲之悔也。”王曰:“钧吾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咸阳而悔也。寡人决讲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讲于三国,之兵乃退。三国自入函谷,须臾可至咸阳,而一城一国,息兵于秦亡国之危时,喜乐夺秦之蕞尔利,鼠目寸光,灭亡皆自所寻也。秦自穆公起,励精图治公王数载,以至始皇帝,方荡清六合,此秦数世隐忍之大功,而非众良臣客所能反复乾坤也。
苏秦张仪之辈,唯客耳。空论纵横之名,真纵横者,唯历明王矣。
再曰:三晋所居,绝不欲弱也,弱之,必合则生分则灭,然三晋若强,攻伐相互不能少,如晋仍在,始皇帝所荡清六合,恐再逾期数十年耳。
由此可视,立国之重,于君而非臣,若有通达雄伟之君,良臣少矣,亦能开万世,若心胸罅隙之君,诸葛武侯则视也!
然始皇帝之治秦,盛世重典酷刑,虽肃整一洁,免不失冤气于民也,国之本,先民再君至于士,民若浮躁,国必倾颓,之所秦二世而亡,无圣君也。
臣之所位,承上启下,秦无肱骨之臣,更甚吾鹤立之君,二世而亡,人所为也。
今之世,河北沦陷,江南绝非安逸,然朝廷久闻**花曲,绝不堪重负,内因甚于外患,则内乱甚于外乱。
胡虏视短,初以奔雷万倾之势袭破关中,再陷潼关,学生觉其掳掠关中三月有余,钱粮生力无数,方其早欲归沙海以西,然王师溃败不堪,再以欲望充盈,骄奢轻蔑,以气所夺河北耳,倘若王师能阻胡虏于函谷,胜败无论大,早无此事矣!而今胡虏吞并北国,犹如抱薪救火,灭灼以油,更上一层矣。江南富饶下闻名,更甚河北数倍,胡虏至此,十年内必南侵,川中所居,四方通三方,王师虽败,犹有数十万带甲勇足,胡虏之辈虽以蛮横,大势必有定夺,否则不可破潼关而出,如此看来,十年之内胡虏欲两路并进,先攻江陵四郡以开江南陆路,后侵川中所威慑江南左翼,王师气势更衰,若胡虏两面施压,王师必溃败连连,汉家下不能保矣!可若川中固守,四郡所溃矣无妨,胡虏尝一败必缩,绝不可灭汉家下。
胡虏不习儒术法学,不知法规道德,北国之地绝不可稳,仅重兵所压耳,若虏南败而归,北国必有燎原烈火,关中更甚!此则内家乱而外家忧,绝颓败也!若当此尔,胡虏二十年可退!汉家二十年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