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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昶宅,后院,书房。
橘黄烛火下,姜昶伏于几案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就写了大片蝇头小字,一书生模样的青年半阖着眸子静立一旁。
这时,方古阴沉的语气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姜家就算被灭满门,我也绝不让你们好过!你以为我两年前真信了你们的托辞?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你们在稳住我,我又何尝不是在稳住你们?”
姜昶笔下不停,嘴里冷笑道,旋即眸子里『露』出一抹悲『色』:
“朝廷五次遣官员接任,我何尝不知道朝廷要对姜家动手?可真让朝廷的人坐稳了郡守,就失了名义,失了根本,那就是任他们搜罗、捏造罪证,姜家也就任人宰割了!
我又何尝不知,抵抗朝廷是死路一条,可我没办法啊!都是你们『逼』我的啊!我哪里是什么第一期主角,我这分明就是弃子啊!弃子啊!
我这八个月以来,让我的子女以各种名义外出,可纷纷以各种理由被送了回来,我就知道,这栖霞郡就是个困局、死局,既然如此,我何不妨将你们拉出来,说不定还能留下个血脉。
我知道,你们可以夺取身体,但夺取的,不过一些贱民罢了,他可是赤『色』本命气。”
姜昶说完了,也写完了,他立刻将信封塞入竹筒内,郑重其事的交给那青年,然后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朝着那青年哀求道:“贤婿,姜家就拜托你了,我死不足惜,可万万要为姜家留下一条血脉啊!”
这时,他脑海中的方古悠悠地说道:“我很好奇,你难道一点都不奇怪,你的贤婿为什么看着你自言自语,却一点疑『惑』都没有,甚至……烧了那封信呢?”
姜昶跪在地上,面『色』悚然而僵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子凉气从骨子里泌出,片刻时间,身子如坠冰窟,没有丝毫的问题,心跳声仿佛也减缓许多。
他呆呆地看着他“贤婿”的脚上名贵的青云履;
看着装着信的竹筒被打开后丢在地上,接触了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弹了起来,又落下,这才滚落至一旁;
看着名贵的纸张化作黑灰,裹着一缕青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散了一地,他看着那黑灰,好似看到了自己。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那青年正恬静的冲着他微笑,一开口,便说:“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岳父大人!”
方古一听,脸『色』一黑,开口跪啊这是。
而姜昶一听,喉咙顿时一阵血腥味,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倒在地上,心中悲凉,面『色』含怒道:“父亲骗我!兄长骗我!你也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命由我不由天?公平竞争?都是谎言!都是谎言!都是谎言!
我后悔啊!我当初应该认命的,我应该认命的,我认了命,我就不会有今天了!父亲啊!姜氏列祖列宗啊!我无颜见你们啊!我愧对你们!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姜昶嚎啕大哭,闻着落泪,见着伤心。
“姜昶,狩鼎一年,姜家趁着栖霞郡被清洗大肆圈地,我劝过你不要超过万亩的吧?结果呢?你没听,姜家一家独大。你以为朝廷为什么派人来栖霞郡,不去其他地方?
狩鼎四年,青州蝗灾,我让你在栖霞郡各县华胥庙前施粥,你没听,说是若施粥了,那些贱民只会好逸恶劳,但实际上呢,多少人家,沦为你姜氏的佃户和奴隶?
到狩鼎九年期间,我劝了多少次,让姜家收敛些,拿出部分田地来安置黄河洪水爆发后出现的流民,你却派人驱赶,说影响治安。
还有很多,试问,皇帝不针对你姜家,他针对谁?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这些豪族,一口一个贱民,一口一个家族,满脑子都是剥削百姓为自己为家族谋利,然后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说你礼赞华胥上帝,但自从你当上郡丞,就从未去过华胥庙,今天太忙,明天太忙,你儿子要去华胥庙,你把他打了个半死,说是不想让他冲撞了华胥上帝。
知道为什么狩鼎九年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吗?因为已经晚了。”
“是啊,我当初将他打了个半死,就是不想让他和我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目光下,后来我发现了苗头,知道不妙了,我反而希望他和我一样了……”
房间内陷入寂静,再也无言。
…
而栖霞县内,那五千兵马入了城,化作十几股前往不同的方向,而栖霞县外的其余11个县城也各有兵马入境。
一个个民居门户被踹开,士卒涌入,见人就抓,稍有不从和抵抗的立刻『乱』刀砍死,将所有人押至县衙前,不消片刻,县衙前便跪了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千余人。
四周很快架起了火盆,将这片天地照的通亮。
栖霞县所有官员被召来了,俱是惶恐不安的看着县衙台阶上的两个人,一人他们认得,乃郡尉张贲,另一个则是一名眼角有刀疤,显得不怒自威的中年将领,身着黑『色』铠甲,按剑而立,好似随时都会拔剑砍杀。
此刻张贲正向那中年将领禀报。
“嗯,很好,陛下没有错信你,好啊!好,好好干,我看好你。”那中年将领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般笑着。
张贲却是微微一怔,心中好似十万头羊驼飞奔而过,若不是网络中不存在这个中年将领,他差点就以为眼前这个人和他一样呢,他觉得这里肯定有猫腻,将此事发到内部网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