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她的回答,温老太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她不动声色的洗干净手,接过温月如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朝宋暖看去。
“这个何首乌不错,以前我们温家帮药商押镖时,我也看过不少药材。”说着,她从一旁的簸箕里拿了一块白术嗅了嗅,“这个是什么术来的?”
“白术。”宋暖用筷子将何首乌扒拉开,让阳光可以均匀的晒在上面。
温老太扭头看着她。
宋暖无法回避,便道:“阿正的身子,我用想办法。药没错,我不知道怎么就加重了。”
温老太默了默,轻叹:“他这是旧疾了。在他小时候,便寻了不少名医看过了,一直没有好转,只能是这么不好不坏着。他……他会慢慢起来的。”
活不过二十一岁,这一直是她心里崩得最紧的一根弦。
这么多年,她每每都告诉自己,这样的话信不得。
可每次温崇正病情复发了,这话又会自动在她的脑海里一次一次的回响。
她不相信,但又害怕。
温家,温崇正是她亡夫托付给她最重要的。如今温家分了,温崇正万万不能有事的,不然,她将来百年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这是他们温家恩人唯一的孩子啊。
当初如果没有遇到恩人,那一趟走镖的几十人全都会死于土匪刀下。
“嗯,他会好起来的。”
“我去看看他。”
温老太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脚步蹒跚的进屋。
宋暖发现温老太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样,背影都充满了沧桑。
下午,几乎她都是在张家度过的。这天,她提着一个竹篮过去时,张老爷子正坐在桌边打盹。
一旁,小炉子上的水壶盖扑嗵扑嗵的,壶里的水煮开了。
桌脚边,小黄狗趴着睡觉,听到动静,眯着眼望过来,随即又合上眼帘。
一人一狗,一炉一壶。
水气袅袅。
画面宁静温馨。
王氏算准了时间,午饭后在屋里眯了一会,便出来等宋暖,帮着打下手。
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阿正媳妇。”
“婶子。”
“阿正媳妇来了。”张老爷子听到声音,立刻坐正身了,抬头朝她看了过来,问:“阿正,今天好些了没有?”
“喝了药,睡着了。”
宋暖避重就轻。
张老爷子听着点了点头,“自你们成亲后,他还是第一回旧疾复发。不过,有你在身边,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嗯,很快会好起来的。”
“阿正媳妇,黄豆我都泡好了。”王氏走过来。
宋暖把竹篮搁在桌上,“多谢婶子。”
她揭开上面盖着的布,从里面取出十个药包,“叔公,这是你的药。我找齐了草药,你从今天开始,每天煮一壶当茶喝吧。”
药是她写了信捎给杨安,杨安抓齐了,托马夫带过来的。
“这个?”张老爷子一脸惊讶,随即对一旁的王氏交待,“老大媳妇,你回屋去取银子过来给阿正媳妇。”
“欸,好的,爹。”
“不!不用!”宋暖连忙拉住王氏,“这些药都是我上山采的,没发我的银子。人参,我也换另外一种补气的草药。”
这六君子汤,六样药材,缺一不可。
宋暖这么说,只是不让他们感到有很大的压力。
里面的人参,她做了点手脚,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人参。
“不是说,不能缺了人参吗?”公媳二人疑惑的看着宋暖。
“用这个可以代替,我让马夫帮我问了【君安药馆】的大夫。说是这丹参可以代替人参。”
宋暖说着,尴尬的挠挠脑袋,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所以我不知丹参,可以代替人参。”
她从篮底取出一根丹参。
张老爷子接过,凑近嗅了嗅,“这味道还真有很浓的参味,你说它叫什么?”
“丹参。”
“哦,怪不得名字中也有个参字。”
张老爷子相信了。
宋暖微笑点头。
她就是怕他们生疑,怕他们不愿收这药,所以才带上一截丹参。让他们闻一闻,也就能过关了。
“婶子,你收好,不要让药受潮了。”
“好的。”
王氏接过竹篮时,还看了张老爷子一眼。
张老爷子眨眨眼,她便会意过来了。
“阿正媳妇,坐!喝茶。”
“好!”
张老爷子提壶,往茶壶里加了开水,等一会儿才倒了一杯茶推到宋暖面前,“喝茶。”
“嗯。”
“阿正媳妇,你祖母可有告诉你三天后新屋开工?”
“说了的,让叔公费心了。”
“欸,别说这种见外的话。按着咱们这的风俗,开工的第一锄得由主人家来挖。那天,阿正能出门吗?”
“应该没有问题。”
闻言,张老爷子骤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在咱们农村里,这娶妻、生子、建新屋,可以说就是人生三大重要喜事了。或许,这次动土,还能给阿正冲冲喜。他能更快的好起来,彻底的好起来。”
“嗯,希望可以。”
“一定可以的。”
王氏从屋里出来,问:“阿正媳妇,这药是饭前,还是饭后喝呢?有什么要忌口的吗?”
“不用分饭前饭后,当茶喝就行。忌口的话……”宋暖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喝六君子汤,就先不喝茶了吧。萝卜也不吃,辛辣的也不吃。尽量吃清淡一些吧。”
王氏点头,“行!我记住了。”
宋暖把茶喝完,便起身。
“叔公,我先去忙了。”
“去吧。”
下午,宋暖跟平常一样,磨豆,做豆腐,腐竹,豆干。离开时,她挑着豆腐和豆干,手里还提着一大包晒好的腐竹。
腐竹也是好东西,炸后,可以当是石锅鱼的配菜,不油炸,也可以有许多吃法。
当然,这些相关的菜谱,她都写给唐乔了。
……
吃过晚饭,她帮宋家宝换药后,又端着药泥回屋给温崇正换药。
“下午睡了吗?”
“睡了!这一天天的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生锈了。”温崇正苦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暖暖,我什么时候能出门去矮麻山看看?”
“伤口刚开始结痂,你还不能去那里。这一来一回的,距离也不近。伤口再裂开的话,你可是自找苦吃。”
宋暖拧了帕子,轻轻拭去伤口上的绿色药泥。
她虽然已经很克制了,努力的将视线焦点集中伤口上,可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某些调皮的小草们。
山沟里的小草啊。
害羞又调皮。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斥自己:“宋暖,平常心一些。那只是一把枯草,一把枯草,一把枯草,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