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比较暖和，太阳散发的温度驱走了初冬的寒冷，尚云把养母从土炕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慢慢推着轮椅，带着养母去外面晒晒太阳，顺便让养母看看她曾经辛辛苦苦种了多半辈子的黄土地。

养母坐在轮椅上，山风轻轻地吹起她稀稀落落的银发，她望着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忘记了疼痛。

“狗牙子，这个月马上要满了，再过三天，我就能领到这个月的养老金了。”

“狗牙子，一个月养老金55元，55元得55个鸡蛋才能换来。如果早些年有55元钱，就够咱们家买一个月的吃粮。”

“狗牙子，娘手中的钱都叫你三个姐姐上学拿完了，就这两个月的养老金没有给她们。我死了后，剩下的养老金就给你花去。”

“如果娘能多活一个月，就能多给你攒55元钱。社会真好，娘也能领国家的钱花了，可娘才领了一年零两个月，要是能多领几个月，等你结婚时，也能给你买身新衣服。”

养母坐在轮椅上，不停地说着。尚云推着轮椅，带着养母出了砖铺的院子，来到了玉米地边。

养母望着没有砍倒的玉米秸秆，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我好着，它们就不会这样站在地里。都立冬了，玉米杆还没有砍，哎，往年这个时候地都犁了。”

是呀，往年这个时候，玉米秸秆不但砍倒了，而且养母拉着驴，套着架子车，养父拉着架子车已经把玉米秸秆拉到了土场上，玉米地也被养父套着两个毛驴犁过了。

“这地里活干着干着就完了，放个放个就多了。狗牙子，娘要是不害病，一定还会给你好好干。这几年，冬天越来越暖和了，春天霜冻也提前了，种地不像以前了，还是能收入点钱。”

经过玉米地，来到一块瓜菜地，养母说道：“狗牙子，为了把这一亩地整成平地，我和你大鸡叫头茬就起来了，推着架子车，一铁锹一铁锹摸着黑，两个人花了三个月时间，才把这一亩地整成平地。”

经过树林时，养母让尚云停停，养母望着成片的树林，目光从每一棵树上扫过。

那目光有欣赏，也有落寞，宛如在向她亲手栽植的树木在告别。养母爱栽植树，三十多年来，每年春天清明前后，都会栽植一些树。

养母栽植最多的是杏树，杏胡子能够卖钱，杏皮子晒干了也能够变成钱。虽然在乱草丛中捡拾杏子是非常辛苦的，可这些年，养母从来没有丢下一个落在乱草丛中的杏子。

“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捡拾杏子了。狗牙子一定看不上这几个钱，多可惜呀！”

“没有想到我活不过树呀，狗牙子，我死了后，不要叫羊咬树。羊嘴里有毒，把树条子咬个咬个，树就死了。”

“停下停下，让我摸一摸它们。”

养母用手摸着一棵梨树的躯干，说道：“这梨树原来是一棵杜梨树，那年嫁接梨树时，你大姐才两个月，我背着你大姐嫁接的。”

“哎……”

“你大姐自从被小白脸骗了后，听说做保姆能够赚来钱，便去应聘了个保姆，一天要给三个人做饭，那个婆娘就强势，经常把你大姐当成狗使唤。”

“你大姐也不离开，娘就气不过。她花了娘那么多钱，当不上官也就算了，干嘛要跑去伺候人家。”

“堂堂正正的大学毕业生，为什么要去伺候人家三口子，还要给那个小孩擦屁股喂饭，还要拖地做饭。你大姐在家从来没有做过饭，扫地也懒得干，怎么出去就那么勤快？”

“狗牙子，娘想不通，难道城里就那么好吗？我这次看病也见了，除了人多车多楼房多，也不见城里有什么好的地方。”

“回来当教师，你大姐不回来，非要去当什么保姆，说当保姆工资高，来钱快，最重要的是能够留在城里。这保姆就是伺候人的事，得看人家的脸色。”

“你大姐在家，从来都不看我和你大的脸色，我们说话声音高了，她都给我们脸色，怎么到了外面，就变成了狗，要看人家的脸色吃食？”

“狗牙子，我最近一直在考虑，我不应该让你大姐念那么多书，都是书害了你大姐。”

养母心里还是放不下大姐，念念叨叨着离开了杏树林，来到了一块糜子地，一群麻雀在糜子地叽叽喳喳寻找着掉落在地上的糜子。

“狗牙子，冬天来了，布谷鸟和燕子都去南方过冬去了，白头翁和黄莺也去了，就这馋嘴麻雀留在地里不愿意过黄河去。”

“听说黄河特别宽，黄莺鸟过不去，需要杜鹃鸟背着才能够过去。黄莺鸟为了报答杜鹃鸟背着它过黄河的恩情，每年春天来了，就帮忙抓养杜鹃鸟的孩子，比抓养自己家的孩子还精心。”